進一步推斷,三十年前的仙槎集會,正是為了引蠶娘入殼,才勉強召開的。她還記得秘令有云,本次所議與混沌出世有關,讓她帶上《麓野亂龍篇》,才有秘匣在仙鄉被奪一事。
但回溯前一次的集會,就是“動地”極言混沌已現,一副世界即將要毀滅的那回,最后證明是一場白忙:東海道的那處小漁村除了魚啥都沒有,蠶娘揣著滿滿好奇,一意來瞧傳說中的滅世混沌是圓是扁,做好血戰一場的準備,誰知連根混沌毛也沒見,怒吃一碗鮮魚湯后,索性留在東洲玩耍。反正出來前已有覺悟,島上都安頓得差不多了,不急著回去。
之后在湖莊遇杜胤兩小,當時殷橫野能調動儒門的高手結屠龍陣,大玩兩手策略賣了呂墳羊、彭于子兄妹,依違命侯之言,先前仙槎集會里的權輿卻不是他,莫非這面具……是從儒門高層處得來?
“東海三宗,本出一源。道宗乃龍血,蓮宗乃龍祀,儒宗則是龍臣,‘權輿’的傳承系出其中,也不奇怪。”不知怎的,蠶娘似覺得他有些避重就輕,并未正面回應,料他如不肯說,追問也是枉然,話鋒一轉:
“現下知道是哪個搞鬼,你打算什么時候出手?要不是我給那廝陰了一把,教某世外大能派人給打殘了,怎么說也要算上一份的。這下可好,只能在一旁給你加油啦。”
世外大能假裝沒聽懂,以長長的鎏金扇柄撓了撓發頂,訥訥道:“這個嘛……我還沒盤算好,再看一陣子罷。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蠶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不是我認識你這么久了……”錯愕、惱怒等情緒一霎涌上心頭,正因來得太快太急,反倒留之不住。女郎嘆了口氣,輕搖螓首。“光憑這點,就能斷定你和殷小子是同謀。刺殺獨孤弋你不認為是干涉武林,我替鄔曇仙鄉的門人報仇就是;你當年能插手我宵明島的存續,殷小子篡了‘權輿’之位,你卻不聞不問?就算認識你忒久,我還是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違命侯淡淡一笑。“你怎知插手宵明島之事,我不是后悔至今?”
蠶娘火氣上涌,勉強按捺,冷笑:“看來你是后悔得緊了,巴巴帶人來廢我功體,算是略補前愆么?”違命侯見她生氣了,忙舉手作投降貌:
“過去以為對的,現在未必仍覺得沒有錯,獨孤弋的事是這樣,宵明島的事也是。我看過宵明島數代的昏懦無能,擔心從此沒落,不能善盡祖宗交代的職責,才助你登上大位。但你瞧我的隔世圈,換了旁人看,是不是也覺得淫靡陰森、死氣沉沉,最好大刀闊斧整上一整?
“我插手宵明島事,犯的不是權欲病,而是自矜自大的癮癥。當時以為非做不可,如今卻覺從出發點就錯了,哪怕得到善果,也只是運氣罷了。”
蠶娘本欲還口,一轉念又咽回去,始終沒有出聲。
“你是歷代蠶娘中,絕無僅有的武材,任內壓服島上諸多派系,瓦解了不利宗門的反動勢力,還在陸上建立鄔曇仙鄉等據點,令眾人毋須困于蕞爾小島,對延續桑木陰的祚胤,有著難以衡量的貢獻。著眼于此,我的決定可能未必全錯。”
蠶娘與他相交至今,罕聽他直言夸贊不帶戲謔的,咬住笑意,哼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接著要罵人了罷?”
違命侯正色道:“你掌權百年,至今沒個像樣的傳人,在胤丹書身上白白浪費了忒多心力,最后的結果如何,就別剜舊疤了。仙鄉蒙塵,你百死余生,好不容易恢復功力,不思宗脈之傳,頭一件便是出島尋仇……死于此間,桑木陰與百年前的困境有何不同?以此觀之,我實是干了件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