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播流言,正是潛行都諸位姊姊的拿手好戲,這一陣尚有攻防,不得不多多倚仗。萬一殷賊不利,必以諸位性命安危相脅,故避于冷爐谷中,令其難以出手,才有繼續對抗的本錢。”
薛、蚔還待相勸,見盟主心意已決,再難撼動,橫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遂依令而行。耿照讓李綏盡起宅中金銀,發給婢仆們半年工資,連夜打發回鄉,承諾事過之后,必召回任用,一切如故。李綏欲留,耿照不允,中年管事想了一想,小心斟酌道:
“小人就是個拿錢辦差的,與東家非親非故,實因無處可去,才與東家商量,暫留于此。這宅子里開門關窗,總不能沒個照應,若有什么變化,隨時打發小人便了。東家看這樣……行不?”最終還是答應了他。
符赤錦回房收拾細軟,耿照推門而入,與她并肩坐在床緣,握住她溫軟白膩的小手,凝著桌頂燈花搖曳,半晌無話。
“我不哭,也不鬧著留下來陪你。你說要怎么,我就做什么,一點也不讓你煩心。”寶寶錦兒強自微笑,盛著兩丸黑水銀似的翦水明眸里淚花打轉,硬是不讓淌落。“但相公心里有什么,都要告訴寶寶,別獨個兒在心里苦,好不?”
寶寶,是我的七叔……我的七叔死了。我親手化去他的尸骸,還對人說我不認識他,說那不過是個犬死道旁的無名小卒——
耿照幾乎忍不住要傾吐一切,就像過往那樣,但蕭諫紙陰冷決絕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屈咸亨三十年前便死了……世人沒有一刻忘記過他。死在山上的無名尸,決計不能是屈咸亨!”
他輕拍了拍少婦的手背,對自己也對寶愛的玉人狠起心腸,不去看她泫然欲泣的絕美淚顏,自床沿站起身。“別擔心,寶寶。一切……一切都會好好的。你在冷爐谷等我,待此間事了,我陪你送大師父、二師父回鄉。”
大宅一夜間撤得干干凈凈,只留下掃地開門的李綏。
綺鴛在另一處烏家物業里建立據點,饒是加緊手腳,仍花去大半夜時間。天未大亮,潛行都傾巢而出,于全城各處搜集情報,掌控不同版本的流言耳語。
但殷橫野動作之快,仍超乎耿照預期。
沉沙谷的騷動,昨兒未入夜前已在城中流布,說是南宮損勾結匪徒,行刺蕭老臺丞,以失敗伏法告終。而后蕭諫紙回城,狀若瘋狂的抱尸異舉令傳言一變;巡檢營載運死者入城,遭人目睹尸骨無全的慘狀,流言再度歪曲變形——
“這人很厲害。”綺鴛呈交報告時,難掩那份挫敗與不甘愿,不能盡情地貶低對手,令少女極不痛快。“不斷被修正的謠言,傳播速度最快,效果也最好。定于一尊的說法,三歲孩兒都不上當。”
天明后陸續回城的越浦衙差,終于交接下班、準備打道回府的驛卒,持續為謠言添磚加瓦。到得這一日的晌午,幾已勾勒出殷橫野想要的結果——
死者是劍冢的副臺丞談劍笏,及秋水亭主南宮損,活著的是蕭諫紙。加害者與被害者的角色,在此產生了微妙的錯置。
蕭老臺丞是武烈帝的功臣啊,忒有名望的人,豈能無故行兇?哎呀你不曉得,聽說在沉沙谷搜出了證據,蕭諫紙不是好人哪,搞出了個叫什么姑爺的神秘組織,想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