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驚疑,視界突然盈滿大白柚似的光頭,接著升起一張皮笑肉不笑的瞌睡臉:“……還管別人?我找你呢。”
強烈的死亡預感,瞬間攫取了少年。即使對戰殷橫野,耿照也從未如此清晰感受死之將屆。或許在取命一事上,這“覺尊”較對子狗更加老練,心機圖謀于他不過一個噴嚏,先殺再說。逼命一瞬,耿照動念前便已遁入虛境,識海內的時間流速不受外界所限,能將一霎無盡延長。通過虛識整合感官,能如旁觀者般洞悉全局:“覺尊”就蹲在他的臂圍里,踮腳開腿、背脊微佝,兩只手擱在大腿內側,再咬根長草活脫脫便是街邊的閑漢。
在無盡牽延、仿佛靜止的時空內,他轉頭一瞥耿照,是比正常再快些的速度,然后兩顆大眼珠子脫鉤似的一左一右,對正耿照和日九心口。
耿照甚至能看見氣刃凝結,像是某種鹽晶,肉眼不易辨實,穿透凝結點的光卻會產生微妙的折射……耿照的身體追不上虛空內所覺察——原本便追不上的。追上了,那就是“分光化影”的境界,非三才五峰等級的高人不能施展。覺尊捕捉耿照動作的那一瞥,或已極其接近,但畢竟差了一點。
眼看氣刃前半次第完成,后半截將在耿、日二人的心包內凝現,接著透體貫出……鹽晶般細致的折光忽停,任憑光頭怪人如何催鼓意念,凝到一半的氣刃就是不動,既不生成,也不消散,無法驅役,望之令人惱恨。覺尊忍不住伸手去撥,這才發現身子難以運使,周身諸人諸物無一不凝,如遭堅冰所凍。
他縱橫南陵三十載,從未遭遇如此強敵,萬般艱難地支起身子,尖聲喊道:“是……是誰?哪兒來的王八羔子敢弄爺爺?”惡膽橫生,指爪一翻,便要朝日九腦門插落。忽聽一人冷冷哼笑:“見三秋!三十多年未見,你倒長進不少,連小輩也不放過。”
這聲音覺尊越聽越熟,霍然四顧,大喊道:“駙馬……是駙馬么?小人這些年來按駙馬吩咐,遠走南陵,再不干那無端殺人的營生。今日好不容易再遇駙馬,請駙馬現身一見,指點迷津!”鎖限一收,流風蟬鳴重又穿行于長街。
耿照拉著日九急退,單刀在身前舞成銀光,不及調息,汗如泉涌。呼延宗衛與一干御衛陡地自“凝功鎖脈”脫身,跪地吞息,五內翻涌;見從與柳見殘也沒好到哪兒去,面色灰慘,搞不清楚適才是怎么回事。
只有耿照明白,現場必有三五等級的高人駕臨,這個鎖限比殷橫野施展的強度更強、更精密也更集中,斯人若有意,怕連脈息血流亦能截停;影響之所及,解開的瞬間血液復流,四肢無不酸麻難當。蠶娘說過,“凝功鎖脈”乃反映施展者的本我,如指掌紋路一般,無法混淆仿效。
此人必不是“隱圣”殷橫野,那……又會是誰?日九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掙扎欲起,扯開嗓門大喊:“師……師父!師父!”卻見墻頭桐蔭深處,輕巧躍下一條人影,短褐穿結、編笠魚簍,卻不是渠畔曾遇的老漁夫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