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懲罰他曾埋怨、不諒解最愛護他的七叔,以致到了永訣的那一刻,他都沒機會向七叔道歉和道謝,親口告訴老人,他對阿照有多重要。所以繼七叔之后,老天爺又收走了木雞叔叔,只留給他一片荒蕪的長生園,還有再也回不去的往昔。
這是報應,耿照對自己說,木然走向月下的禁道入口,一馬當先,夢游也似,領著余人走進無光的黑暗之中。
◇◇◇
殷橫野按了按微鼓的腰際,收藏在暗袋里的刀魄不過天珠大小,一旦與內力接觸,卻會突然“活”起來——那是種難以形容的微妙之感,像有什么能量在其中運行,彷佛下一霎眼,刻滿奇異紋飾的表面就會自行轉動起來似的。他在許多古紀時代的遺物上有過類似的體驗,但沒有一樣強過刀魄的。
因此,當那人告訴他此物能抵御天佛血的邪能時,殷橫野并不以為他是信口開河。
“天佛血的記載少得見鬼,你要更穩妥的答案,起碼得再給我半年,讓我組織一個研究團隊——”
“不用,這樣就行了。‘數圣’逄宮的話若不能信,世間豈有可信者?”他知道一旦讓這廝聊上了研究,沒一兩個時辰是不肯消停的。而時間一向不是殷橫野的朋友,許多事縱使你神通廣大,僅能以一人為之的時候,就是無比困難。他需要逄宮協助,卻不能為他耽擱辰光。
流言戰的結果明顯不如預期。無論遲鳳鈞在京里的暗樁是誰,這人都沒有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慕容柔的按兵不動更令人難以捉摸。耿家小子每日在城中大搖大擺,唯恐世人不知似的四處閑晃,明擺著以身作餌,若非尚有大用,且短時間內再難有如此資質的刀尸,殷橫野是極想去殺他泄憤的。
還有風云峽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尤其該殺!聶雨色的陣法、秋霜色的弦音,都令殷橫野十分忌憚,而這樣的忌憚本身就冒犯了他。若有一絲閑暇,能暗中觀察耿小子幾天,殷橫野有把握找出風云峽四少的藏身地,一靴將惡心的害蟲們踩個崩嘎響碎。
但他偏偏就是沒有時間。
再不能令蕭諫紙坐實姑射首腦的罪名,一旦世人持續刨挖,無論能不能刨出點什么,隱于暗處的正牌“姑射”決計不肯坐視,屆時他這個“權輿”若無動作,勢必難以交代。
迄今,他仍對忍不下蕭諫紙挑釁的自己感到無比惱火。蕭諫紙雖付出了極為慘痛的代價,但從盤勢上來說,殷橫野比他更感棘手,是他需要這場玩脫了的大災難盡快落幕,而已成廢人的蕭諫紙啥都不做,光靠個“拖”字訣就能累死自己。這簡直不能忍。
而轉機就在此際倏忽降臨。
越浦城外四十余里的一處小山坳里,據傳出現了草木枯黃、遍地鳥尸的異狀。異象是以一座莊子為中心四向擴散,殷橫野查了這幢莊邸的底,發現它曾在越浦五大家中的戚家、桓家、江家間轉手,后來賣給了藥材行當的一把手烏夫人,最后卻登記在沈世亮的名下。
這種加價轉手物業的套路,是越浦行賄的老招了,溢價的部分就是打通關節的賄金,但不尋常處在于:最后擁有它的,是將軍夫人的娘家!
——這是慕容柔的物業,才用這等魚目混珠的復雜手法。
再加上生機滅絕的異象,殷橫野幾乎篤定自己的推測,有七八成以上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