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心疼“鳧喧鱗躍青玉筆洗”死無全尸,指氣無聲飆出,卻在堂前戛止,彷佛撞上無形高墻。矮小蒼白的青年咬著一口血,盤膝席地,堂內那處原本應有的烏木地板全被揭起,露出土色,繪滿繁復的術式,全無遮掩。
殷橫野立時會意——瞧這模樣,怕連屋下所夯都被掘穿,填以血壤土一類利行術法的材料,讓聶雨色能直接操縱地氣,陣壁才得如斯強韌。
而堂內除了笑意邪厲的聶二,并無余子,顯然適才是故作疑兵,引老人殺入內院。
聶雨色隨手發動陣法,滿山的蟲鳴鳥叫頓時不見,彷佛整座院子被浸入深海,陣式的強度遠非前度可比。殷橫野怡然前行,直至檐階前的那堵無形障壁,伸掌一按,閉目感受其中錯亂五行、逆轉九宮的術式理路;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僅只一霎,老人才垂落手掌,額間微見汗漬。
此陣的術式結構前所未見,并非以奇宮嫡傳之法所建,其中依稀有來自《絕殄經》的部分,但皆非核心棟梁,無論以奇宮或《絕殄經》之法,都不能悉數判讀,遑論破解。
(這是……他自己的發明創見!)
“……不只是你,才懂‘勤勞思命重’啊,對子狗。”聶雨色邪笑,無視殷紅血絲淌下嘴角,飛快按轉地面紋咒。“你要花多久時間,才能破這個陣?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
殷橫野面色沉落,也不見挪身使臂,驀地銳芒似金陽炸裂、流星經天,四向飛撞,颼颼聲不絕于耳,刺目的光華勾勒出陣形五面,以內院廊廡為限,如憑空搭起一幢透明的水精屋子,壁厚盈尺,方方正正,可說是異常華麗的囚籠。
這一輪指氣并未將陣壁打穿,兩側廊間與前堂階下各現一條人影,分作鼎足之勢,將老人圍在院中:
左首之人昂藏如鐵塔,前襟袒露的胸膛生滿黑毛,襯得髑髏頸串益發雪白,正是以武力傲視七玄同盟的南冥惡佛;右側之人身量只比惡佛矮小半截,一身雪膚金甲,倒拖大槍,渾圓結實的修長玉腿令人難以移目,卻不是“玉面蠨祖”雪艷青是誰?兩人身上皆有刀魄,惡佛掛于頸間,雪艷青佩在腰際,以避佛血邪障。
最末一人雙手負后,橫持刀鞘,立于階頂。殷橫野冷笑以對:“堂堂七玄同盟只出得三枚歪瓜,你這盟主也不易啊,耿小子。還是怕有去無回,七玄從此江湖除名,特意拈了死鬮?”
耿照閉口不語,雙目如電,彷佛默算著什么。殷橫野自恃武功,夷然弗懼,正欲挑釁,耿照忽然暴喝:“開!”聶雨色轉動術式,大陣應聲而啟;同一時間內三人各出兵刃,齊齊殺至!
“……天真!”殷橫野差點笑出聲,“分光化影”之至,勢如塔傾的惡佛首當其沖,慘呼一聲,左眼爆出血霧,總算及時偏轉,未被指勁貫腦,巨軀彷佛失控的礟石,斜撞一旁。
雪艷青于他中招的瞬間出手,長槍封住周身可及處,槍影猶如水銀泄地,無所不至。
殷橫野“咦”的一聲,難掩驚詫:“這是……《玄囂八陣字》!”雪艷青聽聲辨位,竟在身后一臂開外,卻未轉向,專心感應氣機,滿天槍勢重凝于一,橫里疾出,似刺中什么又落了空,肩胸之交被一股凝勁一撞,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彈;倒踩十數步將槍一抵,化去指力沖擊,遙見殷橫野的袍影已至盟主身前!
“‘分光化影’在逃跑上是無敵的,于進攻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