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彥之忍痛起身,鞍袋迎面而來,分抽雙劍擊之,鞍袋兩分,其中一柄烏鞘長刃射向耿照,“篤!”釘入他身畔的墻墟,嗡嗡顫搖,正是由青鋒照當主邵咸尊親手修復的“藏鋒”。
另一物飛向院墻一側,胡彥之左肩受創,顧了準頭便失勁道,中途墜落,胤野閃身接過,微一踉蹌穩住身形,從破損的鞍袋里擎出一泓瀲滟波光,彷佛握著一束碧水精華,當中尚有清波游魚,剔瑩透亮,竟是胤丹書的佩刀“珂雪”!
耿照讓胡彥之持信物往棲鳳館,就是為了取回珂雪,藉由戰場攜手、歸還珂雪二情,為他們母子相認預作鋪墊。老胡雖不待見明姑娘,但在重鑄“絕不劍脈”一事上已承其情,托他取刀,應不致為了鬼先生妄起沖突,比七玄盟諸人合適;以老胡的智謀閱歷,也不用擔心明棧雪生出別樣心思。
明棧雪與胤鏗有怨,與狐異門結怨否,則還有商議的余地。畢竟是鬼先生先來招惹六玄,都說“先動手賤,打死無怨”,但占奪珂雪刀又是另一回事。
“……你去尋明姑娘,她借你手還刀,與胤氏相抵,從此河井無犯,算是一大好處。故我去未必能得,但你去必得珂雪,原因在此。個中得失,弟不敢擅奪,兄意即我意,未敢有怨矣。”耿照留給他的蠟丸密信里如是說。
胡大爺拿信沉吟半晌,忍不住笑罵:“這小子,算計到我頭上來啦,真真不能小看。”通篇筆跡樸拙,已較過往進步許多,不見涂抹刪改,顯是擬好草稿,才又重新謄寫。最后那段“個中得失”文謅謅的,與前頭的大白話不同,怎么看都是經人指點;套上符赤錦擠兌人的笑語聲口,果然若合符節。要說她帶得小耿嘴油,指不定是耿照教她心黑,哪一個又更壞些,委實難以取舍。
耿照所料無差,胡彥之天生一副滾熱心腸,便不回狐異門,也不樂見母親與明棧雪斗得兩敗俱傷,況且后續營救兄長,尚須此女透露關鍵,遂快馬加鞭趕往棲鳳館,取了珂雪刀來。
胤野雖有珂雪在手,無暇自療,裙上深漬逐漸渲開,胡彥之恐母親有失,提劍掠至,果然殷橫野倏忽而現,指氣搶攻胤野,對胡彥之則逕以右手接劍,以一敵二游刃有余,嘖嘖道:
“可憐白犬子,閑吠遠行人!鶴著衣為替摯友留下這點骨血,也算費盡心思,可惜資質不如汝父,鶴老雜毛授徒也不比魏王存,畫虎成犬,徒增欷噓。你看我的眼神殺氣騰騰滿是仇恨,該不會以為,是我害了汝父罷?我也是剛才聽聞,令堂親口承認是她殺了令尊,此等人倫悲劇,合當萬里同哭……”
胡彥之充耳不聞,心知雙方修為天差地遠,沒有分神的余裕,左肩受創用不了雙劍,索性單使入門的靈谷劍,不緊不慢,攻勢連綿,看似平淡,刃接的瞬間勁力爆發,越是格擋反而越難招架,一來一往活像自己打自己。殷橫野漸不能隨手應付之,主力由胤野轉移至此,暗自詫異:
“觀海天門劍脈一支,百年來沒出過什么英杰。除魏王存魏老道有點門路,那也是拜妖刀武學所賜……這小輩的劍法是何人所授,怎地竟如此難纏?”
當年魏王存掌劍雙絕,人稱“沖霄一劍”,其實掌法內功的造詣更勝于劍,但同樣沒能在道義光明指之下多撐幾招,終為殷橫野擒獲,炮制成刀尸,武林從此人人自危,莫敢稱妖刀虛妄。
胡彥之的武功來自天門絕學《律儀幻化》,罕見地以輕功為礎石,這是鶴著衣為他將來認祖歸宗,重拾狐異門武學時不致南轅北轍,特地為他挑選,甚至將狐異門的心法化入其中,經過試驗可行后,才肯轉授愛徒,可謂用心良苦。
老胡習慣了以快打快,無論自創的《寒雨夜來燕雙飛》,或結合天狐刀傳授耿照的“無雙快斬”,均是搶占先機一力壓制的打法,對付弱于己的對手效果絕佳,若勢均力敵,或以奇襲之姿殺出血路;但面對強勢的敵人,則收效有限。耿照頭一回與岳辰風相斗,無雙快斬接戰即潰,斯以為證。
重鑄劍脈后,老胡修為突飛猛進,運之于劍,威力卻增長不多,反不如隨手一劈,刃上所挾如蓄風雷,置之不理則無事,一旦觸發適足以開碑裂石,凡人絕難抵擋。
所有的快劍技巧,都與“絕不劍脈”相捍格,唯一能重拾習練的,也只有百觀混一的入門基礎《靈谷劍法》了。
昔年秦篝散侯以《靈谷劍》與《洪洞經》混百觀于一元,不同于限掌教真人修習的《洪洞經》,七十二式靈谷劍乃百觀之根本,簡單易懂,左右皆能,三個月內必可學會,多用于松筋開架:“根本”是好聽了,實戰卻上不了臺面。各觀的入門功架都比這套持劍體操管用,誰想在上頭費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