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里,胡彥之卻對靈谷劍法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靈谷劍并非越慢越好,與其說快慢有致,倒不說更近于踏罡步斗的科儀,架子很散,常有凝而不發之舉。往往一劍劈出,只聞三分呼嘯,劍刃隱顫間卻蓄有七分潛勁,不觸則已,所以看來平平無奇;既無克敵致勝之狠銳,亦看不到妙至毫巔的拆解,蓋因力若未至,無以蓄之。
殷橫野不知不覺間將七成力轉到了這廂,指勁頻發,仍拾奪不下,漸感焦躁,暗忖:
“我與他斗成這樣,豈非給讓了一臂?”化指為掌,以開碑勢甩出,接著掄臂如鞭,最終再贊上一拳,三著連環,一記重逾一記;胡彥之架劍于胸,被轟得斷劍嘔血,踉蹌退了十余步,好不容易化去剛勁,背創卻重重撞上墻墟,眼前一黑,再起不了身。
此連環三捶乃是儒門絕技,集掌、鞭、拳于一點,難以別類,有個威風名目叫“羅施一面,帝戰三驅”,門人呼之曰“帝羅三”,已逾甲子未現江湖。青鹿、金貔、碧蟾三朝均有恃以成名的儒門魁首,號稱一式降魔,曾為儒武門面,不在赤心三刺功、彈鋏鐵指等代表性的武學之下,敗于此招實算不得辱沒。
馳援的奇兵雙雙倒地,殷橫野正要拿下胤野,頸間忽涼,胤野竟趁他出拳的同時無聲欺近,鋒銳的珂雪輕輕一掠,角度之刁鉆,若無峰級本領,必以身首異處收場。
殷橫野以“分光化影”逃過斷頭之厄,胤野想也不想,回身便斬。
“分光化影”無法中途轉向,殷橫野就這么現身刀口,倉促間舉掌接刃,突然低哼一聲,再度失去形影;胤野回身出刀,卻難再次得遂,殷橫野在原處后方約莫兩尺的虛空中出現,恰是一探手便能攫制玉人雪頸的距離。
(糟……糟糕!)
胡彥之魂飛魄散,只恨渾身無力,難以撲前保護母親。
一柄長刀橫入殷、胤之間,柳絮般黏上那烏紫纏霧的“幽魔手”,瞬間寒光暴綻,數不清的刀芒將殷橫野裹入其中,猛然一收;氣旋絞散的剎那間,當中空空如也,殷橫野自兩丈開外的院墻前閃現,眸光獰惡。
自他幽魔入體以來,這是頭一次退得這么遠,可見發動的瞬間逃生意志之強,甚至不及拿捏距離,徑直退到了最外沿。
“干得好,小耿!”胡彥之直想躍起歡呼,可惜動彈不得,叫也叫不出聲來,開口全是休喘與血沫。
耿照調息暫畢,感應殷賊殺氣,不及睜眼,逕自抽刀起身,搶在幽魔手之前發動攻勢。這份明快判斷與身力運使,正是在虛境中以刀皇為假想敵,無數次慘絕于峰級絕學之下,淬鏈而得的新能力。
殷橫野吸收卵石所藏邪能,但這怪異的“圣源之力”并未修補其身,而是接手受損的部位,取代其原有功能。就像霧絲并非治好斷指,而是按殷橫野的意志凝出指形,隨意運使。
然而,內力生成的道理,殷橫野能清楚闡釋,故圣源之力得以代行;而三才五峰之能僅能意會,聰明如殷,也無法以文字言語說明,運使便相對不穩,如非差強人意,便是時有時無,才給了耿照插手的機會。
橫刀遮護身后麗人的少年閉上眼睛,百骸俱松,如睡于棉花云上。這是凡人應對“分光化影”唯一的可行之法——如果練有碧火神功、乃至大成者,還算是凡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