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掘起速度和武功造詣已夠駭人的了,更可怕的是他背后除了七玄勢力,竟還有慕容柔和任逐桑當靠山……這讓所有的江湖耳語在瞬間通通沉默。誰也摸不清這大半年前尚無籍籍之名的鄉下少年,身后究竟有多深的水;情況未明朗之前,附和或抨擊他都顯得太過不智。
畢竟連殷橫野都丟了腦袋。
潛行都的工作就是耙梳這些漸趨靜默的風聲流動,巧妙地把暗示放出去,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確保在眾多揣測當中,有正確的、或利于同盟和盟主的部分。光是這樣,就得用上潛行都里的最精銳,綺鴛迄今仍在谷外各處活躍,和所領的姊妹們還沒被叫回來替盟主“療傷”;若耿照再遲幾天醒來,就非召回她們不可了。
耿照并不熱衷名位,況以他淺薄的官場經驗,也知“錐處囊中,其末立見”的道理,出鋒頭可不是什么好事。但蕭諫紙能洗刷污名,實在是太令人高興了,他忍不住揚起嘴角,喃喃道:“老臺丞本已有了自污其身、任人唾罵的覺悟,不惜承擔一切罪名……現在這樣,真是太好了。”
幽邸墟殘間的最后一瞥,并不是臺丞與他的告別。
早在決戰前的數個無人之夜,少年悄悄潛入軟禁老人的驛館,蕭諫紙便有系統地把一切交代給他,包括策動“姑射”運作的證據,錄有他和七叔各種研究調查的筆記圖冊,還有萬不幸失敗,后續殷賊可能的各種逼迫侵襲,及化解因應等,一一授與耿照。
“我和屈咸亨,都有了背負惡名而死的覺悟。”
經脈和丹田氣海的重創,使他幾成廢人,說話瘖弱虛疲,只有眸子依然放光。那不只支撐著老人,其實也一直支持著耿照。
“屈咸亨死了,我不會讓你不要悲傷,至少我們保住了他的聲名。雖然他可能根本就不在乎。”
蕭諫紙冷哼著,連自嘲都像在生生切開自己,耿照的痛悔與之相比,渺小一如隨口哼唱別曲,連拿出來說都需要勇氣。
“你沒時間想這個。”老人嘶薄的嗓音將他拉回現實。被看透的感覺宛若一絲不掛,他的羞愧都快麻木了。“記不記得,當初我叫你回去?”
耿照想起初遇時的那艘平底糧船。
狹窄的船艙,微餿的飯菜,還有那難以入口的粗澀茶水。怎么可能忘得了?
“回去的人,可以做自己。”老人平靜說道,出乎意料地并不苛烈,不是一不小心就打了他的臉之類,只是理所當然而已。“留下的人要做很難的事,管你高不高興,痛不痛苦。在我看來,正確的決定往往都很痛苦。”
耿照幾乎以為又學到了一則智慧金句,關乎判斷的。
“……錯誤的決定,會比較不痛苦么?”
“不,錯誤的決定也很痛苦。而且事后會更痛苦。”老人似笑非笑:
“所有的決定都很痛苦。不想痛苦你就回家種地去,趁著還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