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集會所用的黑袍。
耿照從沒想過有這個可能性。倘若加入“姑射”的復仇行動,并不是橫疏影自己的意思,而是有人唆使她的……在佳人香消玉殞的當下,這個真正意義上的“空林夜鬼”已徹底擺脫制裁,毋須負擔任何的責任,自此逍遙法外,繼續以無辜的受害者的姿態,茍活在世間——
“你——”他奮力撲前,扯得鐵鏈鏗然繃緊,幾乎拖動刑架:
“是你將她卷入起中……原來是你!是你害死了姊姊……是你!”
獨孤天威驀然瞠眼,使勁一揮鐵烙,打得耿照口噴鮮血,整個人撞回磚墻,被搖動的鐵鏈“鏗當——”地吊在刑架下,抽搐著掙扎不起,膩紅的血唾長長墜地,如一根筆直的細紅蔑子。
“是你將她卷入了其中,是你沒把她保護好……是你害死了她!”
始終嬉笑怒罵的男子狂怒起來,發了瘋似的揮擊少年。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么,才讓你到她身邊去的?不是讓你去享用她的身子,圖個爽而已,是讓你去照拂、去保護她!我知道的一切,都是她不想讓我知道的,我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只要我一想插手,她又要變著法子瞞我……這些年我們就這樣瞎轉悠著,所以才要你,才用得著你!
“讓你去慕容那廂,就是防著有今日,要用你時,你這個廢物到哪兒去了?她要好看的男人,我哪回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要權勢,我便弄掉閭丘父子;她要財富,我把整個流影城的財帛都交給她……卻不信我,偏信你這沒用的東西!
“你想謀反,我可以把天下拿來給你,慕容柔算什么東西?他能奈我何?你若來問我,本侯可以想出十條八條絕妙計策,教他沒得吃干瞪眼,不用你賠上一條性命!你以為你很聰明?本侯比你聰明十倍!什么時候輪到一名小小舞姬,來決定本侯的生死!誰讓你自作主張?誰讓你自作主張了!”
耿照在恍惚中睜開浮腫的眼皮,才發現狂言不已的男子正埋首掌中,指縫間不斷滲出水漬,不知是汗唾抑或淚水。
這一瞬間他明白自己錯得離譜。獨孤天威并不是唆使橫疏影投身陰謀暗流的那個人,若是如此,蕭諫紙也不致看不出來。他只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痛失至愛、后悔到不知該怎么辦的男人而已。
或許獨孤天威也才剛搞清楚這一點。
獨孤峰的死,他沒有半點感覺。討厭的正妻所生的討厭小鬼,他不曉得獨孤峰到底是從哪里學來的貴族門閥習氣,打小便覬覦父親所擁有的一切:爵位、財富,長大后或許還要加上女人。明明他就沒在平望都待過多久,只能認為是從岳家承繼而來的壞種,就像陶元崢盡管頭角崢嶸,也不過就是厲害很多的老鼠;平常的老鼠該是陶元岫那樣,貪婪無用,好吃無容,平庸得令人心生憐憫。
所以峰兒就只能勾搭上云錦姬那種女人。
獨孤天威一向討厭云錦姬,但云錦姬最為他所憎惡處,偏偏是她對獨孤天威最有用的地方。他需要這個愚蠢、虛榮,嘴巴和腦袋分不出輕重的女人,無法自制地對外散播自己的各種失道,包括傳宗接代上的。須得有這種來自枕畔帳里的可信證言,才能讓他顯于外的各種荒淫之舉,從掩飾變成真正的護身符。
即使慕容柔始終沒有真正放過他,但近幾年間始終無處下手,云錦姬倒也不無功勞。
峰兒遇刺無救,這個蠢婦當眾撫尸痛哭,擅自跑去靈前守孝,獨孤天威也都不當回事,直到她對押運橫疏影之物回越浦的官差大吼大叫,說這個窯姐兒出身的賤貨禍亂流影城,養出的面首竟敢以下犯上,殺了世子云云。衙差尷尬不已,城中諸人看煩了她整日的鬧騰,紛紛走避,只一名貼身侍女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