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赦的聲音不高,像一顆圓潤的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起初只泛起細微的漣漪,轉瞬便以他為中心蕩開圈圈波紋,精準地牽住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梁州城本就沒什么拿得出手的特色,唯獨排外這一點聲名在外——本土居民向來抱成一團,巷弄里的茶肆酒鋪總回蕩著鄉音,對外來者的目光里總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提防。
此刻聽見這句算不上褒揚的話,酒樓上原本嘈雜的議論聲像被掐斷了線的風箏,驟然低了下去,連碗筷碰撞的脆響都輕了幾分。
幾道不算友好的視線從不同的桌子后探出來,齊刷刷落在顏赦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排斥。
有人放下酒杯,手指在桌沿無意識地摩挲著,有人側身對著同伴低語,眼角卻始終瞟向這邊,顯然沒打算掩飾不滿。
“不知道閣下對于我們梁州城有什么樣的看法?”
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打破了這微妙的沉寂。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身著月白長袍的青年搖著折扇,扇骨開合間帶著刻意的從容。
他不請自來,徑直穿過幾張桌子走到顏赦面前,利落地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動作里透著一股理所當然的熟稔。
青年眉眼微挑,倨傲的神色藏在扇影后,折扇在掌心輕輕敲著,發出規律的輕響,話語里的挑釁幾乎沒加掩飾,像出鞘的短刃,明晃晃地刺過來。
顏赦抬眼掃了他一眼,眼皮都沒多抬一下,神色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對付這種刻意刁難的角色,他向來懶得兜圈子,指尖漫不經心地叩了叩桌面,緩緩開口:“在你坐下來之前,我一直以為梁州城的人還算友好好客......”
話音落地的瞬間,青年扇尖頓在半空,周圍的目光又緊了幾分,連空氣都仿佛凝住了。
青年嘴角剛要勾起嘲諷的笑,就聽見顏赦補了后半句,語氣平淡卻字字清晰:“不過現在看,似乎是有些臭不要臉。”
這話像塊冰磚砸進熱油里,青年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握著折扇的手指猛地收緊——他顯然沒料到,在梁州城的地界上,竟有人敢這樣毫不留情地懟回來。
周圍的人聽到顏赦這番話,臉上或多或少都浮起幾分不快,有人眉頭緊鎖,有人嘴角撇了撇,顯然覺得說這話冒犯了梁州城的人。
可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究沒人站出來反駁——畢竟是那白衣青年主動湊上去挑釁,還落了個沒臉,確實是他先失了分寸,旁人若再強出頭,反倒顯得理虧。
眾人只能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有的端起酒杯猛灌一口,有的低頭撥弄著碗里的菜,將那點不爽硬生生壓在心底。
這時,一樓大廳靠窗的位置忽然傳來“噗嗤”一聲輕笑。
眾人循聲望去,見是個穿淺綠裙衫的女孩子,正用帕子掩著嘴,眼里還閃著笑意。
有人本想瞪她幾眼,可當目光掃過女孩清麗的面容,又瞥見她身旁那個身著玄衣、面無表情的冷面男子時,全都悻悻地收回了視線——那男子周身散發的冷冽氣息,顯然不是他們能招惹的。
顏赦沒理會周圍的動靜,視線仍落在對面僵住的青年身上,嘴角勾起一絲不屑:“你無非是想借著找我麻煩,在同鄉面前強出頭,好換個護城勇士的名聲吧。”
話音剛落,他不動聲色地朝身旁的阿爾伯塔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