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正是旭日初升,青黃色的城墻在晨曦沐浴下,大城的上緣泛起一道金黃色的細邊,仿佛一位無形的鎏金匠正澆下濃濃得熔金。
隨著時間的推移,整片墻體都被緩緩籠罩,勾勒出城堞輪廓,整座城市化為一件精致莊嚴的金器,恍有永固之輝。
城門上“安定門”三個字落入眼底,駱養性也勒馬停了下來。
身后一個錦衣衛校尉名朱能的,眼珠子轉了一圈,說道:“指揮使,班師回朝才走安定門,這押人入京,換個門走唄!”
朱能以為自己猜準了上官心意,誰知駱養性淡淡掃了他一眼,說道:“繞道?還嫌事兒不夠多的?走!”
朱能吃了個釘子,臉上尷尬的笑意維持不住,余光見盧象升脊背挺立,頓時生了怒氣,朝盧象升喝道:“還不快走!”
說完,刀背就拍在了盧象升的背上。
盧象升身上有傷,出了軍營因為趕時辰同錦衣衛一同騎馬,到了城下卻只能下馬步行,如今被朱能這一拍,當即趔趄著朝前撲了幾步,差點就摔在地上。
盧象升當即回頭怒視,見朱能神情囂張,“看什么看,還不快走!”
盧象升眼中閃現無奈,小鬼難纏,說得就是這種人,盧象升不欲增加事端,忍了怒氣轉頭,繼續朝前走去。
駱養性掃了一眼盧象升,繼而翻身下馬,抬腳就將朱能踹翻在地,“瞎了你的狗眼,若是再敢無禮,老子砍了你的手腳!”
朱能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嘴巴大張著可以塞進一個雞蛋,“指...指揮使...他...他...”
朱能完全搞不明白眼前的狀況,平時押送人犯,打就打了,別說用刀背了,就是刀刃在身上劃上幾道也是無事。
這盧象升還是陛下親自點名送進詔獄的,難道,指揮使收了好處?
朱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可能,忙陪著笑站起來,躬身說道:“屬下不小心,不是故意的!”
駱養性狠狠瞪了一眼,這才重新上馬朝前行去。
朱能低頭喏喏應是,心中卻是不屑,不就拿錢手軟么,裝得大義凜然給誰看呢!
一雙三角眼又是瞥向盧象升,心中暗罵:入了此間,就算再有人護著,還不是一個死,老子就看你能活多久。
朱能邊想邊走進安定門,一股異味撲面而來,掩面時想到,運屎尿的還走這安定門呢。
盧象升不是凱旋的功臣,是那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走安定門的確合適得很!
詔獄,又稱北鎮撫司,是錦衣衛執掌下專理皇帝欽定案件的地方,可直接拷掠刑訊,取旨行事,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等三法司也無權過問。
獄中水火不入,疫癘之氣充斥囹圄。
盧象升神情平靜,跟在駱養性身后邁進詔獄。
視線一暗,腥臭之味撲鼻而來,過了片刻,盧象升眼前才適應昏暗,他舉目望去,一支支火把插在墻壁上,搖曳明滅的火光下,各種沾了血跡的刑具安置在木制刑案上。
盧象升掃了一眼,看到拶指、夾棍、皮鞭、木仗等,他忙收回了視線。
據說詔獄有刑具十八種,種種讓人生不如死,人云,進了詔獄,就沒有審不出來的話。
盧象升低頭,卻又看見地上留著長長的暗紅色痕跡,不知是哪個犯人渾身浴血得拖過這條走廊。
“唉......”盧象升終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受孔孟之學,眼下的這些,讓他心中很是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