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失禮,陛下恕罪!”吳三桂由單膝變雙膝跪地,他不禁后悔起來,自己還是太莽撞了些,陛下該是生氣了吧!
祖大壽見此,起身說道:“陛下,此乃臣之外甥,一心盼望得見天顏,這才失了禮數,看在他一片赤忱的份上,還請陛下恕罪。”
朱由檢沒成想會在這個情景下見到吳三桂,他不說話,并不是生氣,只是在打量眼前的青年。
吳三桂長相俊美,他祖籍高郵縣,卻是在風沙凌冽的遼東長大,江南的水汽和塞外的長風同時融進了他的氣質中。
白皙的面龐上,兩道爽朗的眉毛和一條筆挺的鼻梁,十足得挑起了男子漢的英風颯氣。
而眉宇間端凝沉穩之氣,竟如深潭靜水,瀲滟襲人。
此時的吳三桂還年輕,二十啷當歲的年月,雖然自少年時就跟著他爹吳襄上了戰場,后又跟隨舅父祖大壽,身上殺伐氣是有,但不多,還留著些少年氣。
此時見自己不回話,面上明顯有了緊張之色。
若是朱由檢告訴他,六年后,他會跪在韃子面前剃發換裝,親自打開山海關的大門,相信吳三桂怎么都不會相信。
朱由檢也相信,此刻的吳三桂,他心中的熱血和野心,只是為了大明,為了他在大明的一切。
吳三桂是個驕傲的人,他前半生并未經歷打擊和壓迫,吳氏和祖氏家族的榮耀,讓他在遼東得以毫無阻礙得綻放他的軍事天賦。
可崇禎十四年松錦之戰后,他在一生中最挺拔亮麗的年華,第一次面對從未有過的精神重壓。
寧錦防線被撕破,寧遠,成為了山海關外的最后一座堡壘,繼洪承疇之后,吳三桂統率遼東兵馬,成為了寧遠的最高軍事長官,成為大明風頭最勁的將領,也成了大明和建奴兩國角斗中的焦點。
崇禎帝和皇太極的目光分別從北京和盛京投來,聚焦在他身上。
來自東西兩邊的政治、軍事乃至社會關系的壓力和吸力,揉撕著他。
西面,是前途黯淡的祖國和家園,山海關厚重的城墻將饑民的呻吟和叛軍的吶喊聲隔絕。
東面,是來自建奴的尖聲號角,如潮水一般朝他涌來,沖刷得寧遠城搖搖欲墜。
還有來自他的三個舅舅,祖家三個大將,他們給吳三桂寫來親筆信,替皇太極勸降,并且許諾,皇太極給他的官職,遠比崇禎帝給得多。
可官職再高,畢竟是建奴的。
“投降”這個詞,即使在吳三桂腦海中轉一下,也是火辣辣的,燙得他神經不舒服。
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
他怎么會忘祖!
吳三桂對遼東這片土地不可能沒有熱愛,他在打開山海關大門的時候,他心中的痛苦和掙扎,相信也不會少。
沖冠一怒為紅顏只是一個借口,他想著要借韃子兵推翻大順政權來復明,卻斗不過皇太極和多爾袞的算計。
借兵不成,反而將自己搭了進去。
可惜...可悲...可嘆!
“無妨。”朱由檢收回視線,示意方正化接過輿圖,繼而鋪在桌上,朝洪承疇問道:“你來看,哪處地界合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