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胥觀白的印象,申屠灼已經很模糊了,只記得小時候在誰家的宴席上見過。
時隔多年,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女公子,竟出現在自己遠謫邊關、偏安一隅的家中,令他忽而有些錯亂,以為自己又回到安都了。
得知她是中宮遣來接應陌赫公主的女史,申屠灼心里轉過幾道彎,面上不動聲色,只不咸不淡地應酬了幾句,便朝母親告了罪,要回自己房里去。老夫人見兒子似是認識胥觀白,原本有心讓他陪著敘敘舊,可轉念一想,又不愿他與朝中事務牽扯過多,何況兩家如今境況天差地別,刻意親近反倒不合適,就隨他去了。
申屠灼對著胥觀白告辭一揖,后者作斂衽禮還揖,二人對視一眼,又淡然錯開。
之后老夫人拉著胥觀白和申屠霽繼續話家常,而申屠灼回到自己院里,驀然覺得到處空蕩蕩的,好像少了許多東西。
仔細查看一番,申屠灼大怒:“我的雁魚銅燈呢?我的漆木屏風呢?還有我架子上擺的陽瑪國香爐呢?怎么全沒了?”
阿碩解釋道:“女君說有安都來的女公子來借助,不能怠慢,讓我們把您那些精致器物都搬去廂房了。二公子莫著惱,等那位女公子辦完差回去了,我們還給您原樣搬回來。”
“我的東西,憑什么拿去給她用?她堂堂少府之女,什么珍奇玩意沒見過,哪里會稀罕我那些小物件?缺什么讓她自己花錢買去,把我的心頭好都還回來!”
“那、那我們這就把東西搬回來?”說著阿碩就要動身。
“慢著!”申屠灼冷靜下來,說道,“阿母讓你們搬過去的,我再讓你們搬回來,豈不是下了阿母的面子。罷了罷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氣的人,權當是借給她用用,諒她也不屑于作踐我那些小物件。”
撒完了氣,申屠灼鋪開引渠圖,一筆一筆慢慢修繕,把標注做得更加精細。畫著畫著,天光越發昏暗,幾乎要看不清絹上的圖樣了,申屠灼隨口吩咐阿暉點燈。
過了好一會兒,阿暉捧來兩個伶仃的豆燈。
申屠灼不滿道:“嘖,不夠亮,給我換多枝燈來。”
阿暉:“……”
“愣著做什么?沒聽見嗎?”申屠灼抬頭。
“多枝燈也搬去廂房了。”阿暉一板一眼地轉述,“女君說反正二公子你用不上,與其當個擺設,不如給女公子讀詩文做女紅用。”
“我……”申屠灼無奈扶額,只怪自己那不學無術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
罷了,這圖也不急于一時,回頭去樂府再修繕吧。
正收拾著,外頭阿碩通報,說女公子來還多枝燈了。申屠灼一愣,暗道這胥觀白當真是顆玲瓏心嗎?那么多擺設送去了她那兒,偏偏知道他最缺什么,親自來還?
走出去,申屠灼也不跟她客氣,揮手讓阿碩和阿暉把多枝燈搬進屋內。
胥觀白道:“剛與霽娘子聊起,才知曉我那屋里的好些物件都是從灼公子這里挪去的。如此叨擾,實非我本意,想著灼公子讀經史做文章,總要用到這多枝燈的,便趕忙送還回來。若還有其他想要拿回的物件,盡可告知于我,我再讓侍女送來。”
回廊內華燈初上,映得她如月光般皎白。這番話說得體貼入微,就連阿碩和阿暉都不禁感嘆,如此聰慧伶俐又善解人意的女公子,真是無一處不完美。
然而申屠灼卻道:“女公子有所不知,我是個紈绔,不讀經史,不做文章。這多枝燈在我這兒就是圖個美觀,你要用就拿去,不用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