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譚家一戶這么想,河西四郡的好些人家都這么想。
申屠灼憑借繪制的“千金渠”圖卷在歲末祭祀上一鳴驚人,隨后池郡守又將開溝引渠的重任交給了他,但凡消息靈通點的人家都聞風而動,這位紈绔公子的風評立時反轉,成了許多待嫁娘子眼中有前程的好郎君。
有人說,申屠二公子從前有兄長護佑,樂得做個浪蕩兒郎,在樂府里領份閑差,過過眠花宿柳的日子,只等著兄長拜將封侯,自可一世無憂。只可惜申屠衡英年早逝,他這才幡然醒悟,在阿母的鞭策下承擔起家業,不得不奮發圖強,給申屠府爭口氣。
也有人說,申屠二公子的紈绔只是表象,他從來都是家中最有智慧的人。當兄長從軍掙功時,他安分享樂,結果他那位文武雙全的兄長再出眾又如何,還不是成了沙海枯骨,而他既保全了自身,又名正言順地成了申屠府的下一任當家人。
而且他蟄伏多年,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震動四郡的“千金渠”,能拿出這般細致的圖卷,絕非一日之功,恐怕是耗費了數年心血,只為了一朝功成。借助治劇實績走上察舉這條路,豈不是比他那兄長要明智得多。(注:治劇:察舉考核中的一項,考察治理復雜郡縣的能力。)
無論眾人如何猜測,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浪子回頭金不換,滄海遺珠般的好兒郎,再不押注就晚啦!
因此,近來申屠府的門檻常有媒人來踩,就連老夫人下令封府那日,外頭都有兩個媒人探頭探腦地候著,生怕被人捷足先登了。
這兩個媒人打聽到府中老夫人動了怒,卻不知是為何。畢竟在外人看來,能得到郡守大人的賞識,眼瞅著就要被舉薦的兒郎,放家里供著還來不及,怎么會罰跪痛斥呢?后來不知怎么就傳出來,說是二公子似乎有了心儀的小娘子,可惜門不當戶不對,老夫人怕他受那小娘子拖累,這才會封府教訓。
這謠言半真半假似是而非——
殊不知老夫人情愿申屠灼繼續當個紈绔,也不想讓他沾到察舉為官之途分毫。殊不知他的確有個心儀的小娘子,卻不是因為什么門當戶對的緣由被阻隔,而是小叔覬覦阿嫂,要在已故兄長的牌位前強搶新婦。
媒人們嚼著舌根:“那二公子心悅的,不會是蘭英館的霏娘子吧?據說他給霏娘子寫過好幾首小曲兒呢。”
另一人磕著瓜子道:“不像,這幾個月二公子都不怎么去蘭英館了,我猜是樂府里的樂伶舞姬。那邊好些都是落魄世家的罪奴,頗有些來頭的,不僅會琴瑟和鳴,還會舞文弄墨,這樣的才最勾人呢。”
不過這些流言蜚語都無傷大雅,她們一邊猜測二公子心儀之人是誰,一邊更加賣力地為申屠府說媒。只可惜申屠老夫人面上和和氣氣地接待,卻從未給過半句準話,只推說灼兒忙于公事不在家中,自己做不了他的主。
外人不知,其實老夫人是很想給申屠灼挑個好新婦的,尤其在他說出那番不孝不悌的搶嫂言論后,所以她才會好生應酬著這些媒人。
但是她更想徹底熄了申屠灼參加察舉的心思,之后再考慮這些兒女情長。否則人家小娘子是奔著當官夫人來的,結果一轉眼郎君的求官之路就被堵死了,難免心生怨懟,到時家宅不寧,也是樁麻煩事。
媒人們屢次失敗,雖有些灰心,卻也沒有全然放棄。反正老夫人不冷不熱地招呼著,還請她們坐在茶室歇息等候,多跑幾趟也無不可,說不定哪一趟就跑對了呢。
在府中碰面的次數多了,這些媒人也都知曉了對方是為誰家來的,時不時還會互相損上幾句,明褒暗貶也好,揶揄打趣也好,都是彼此慣用的伎倆,圖個口舌之快罷了。而今日又添了一位新媒人,卻是上一回說媒時的老面孔。
上回這些人登門說媒,是為了大公子申屠衡的親事。而這位余婆,正是說和了譚家嫡女與申屠衡的那位媒人。
其余媒人對望一眼,不禁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