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轟轟烈烈的“家法伺候”,就這樣高高抬起,輕輕放下。
問安之后,申屠灼與譚懷柯相繼離開,老夫人坐在主屋上首,唯余無可奈何的嘆息。蓼媼進來侍奉,見她眸中含淚,焦急道:“女君,出了什么事?莫不是那譚家女仗著自己羽翼漸豐,當真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老夫人與她相伴數十載,知她是為自己心憂不平,只是終究囿于眼界,常常看不透世情冷暖,有時還會借著為她出頭的名義自作主張。
從前蓼媼刁難衡兒新婦的那些作為,雖非她親自授意,卻也都看在眼里,只是她瞧見譚家女就想起自己那驀然戰死的長子,心里總歸是膈應著,更不會特意為那新婦伸張,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也就隨蓼媼折騰去了。
可今時不同往日,正如譚懷柯所說,她與申屠府的利益已然綁在了一塊兒,眼下正是聯合起來翻身自救的大好時機,何況在商路開辟和皇商擢選兩件事上,他們都要寄希望于這個新婦身上,所以斷不可在這時候拆自家人的臺了。
于是老夫人搖了搖頭,對蓼媼說:“別總想著找她的不痛快了,偏院那小門也別總是上著鎖了,除了咱們自己,又能鎖得住誰呢?灼兒和譚家女都有要緊的事情要做,近來就不要再給他們添亂了。”
聽出她話里的警告,蓼媼諾諾應下:“是,老身曉得了。”然而她還是不太放心,“女君,您不是一直不贊同二公子入仕嗎?現下就這么放手不管了嗎,別的倒沒啥,二公子不會遇到什么危險吧?”
“我倒是想管,你看他樂意聽嗎?”老夫人哼道,“原以為他是最看得開的那個,誰承想比他阿兄還要記仇,這犟骨頭簡直跟他阿翁一模一樣。”
“女君,您說二公子好端端怎地突然想起要參加什么察舉了?還剛巧就在譚家女嫁進府里之后……不會是譚家女勸說的吧?”蓼媼自顧自跟譚懷柯斗了許久,到底還是堵著一口氣,想最后在女君耳邊吹吹讒言,好滅滅譚懷柯的威風。
“我知你不喜這譚家搪塞來的庶女,這小娘子也的確稱得上精明狡詐,但灼兒私自參加察舉一事,倒真的怪不到她頭上。”老夫人睨她一眼,“你當這條路這么好走呢?灼兒靠的還是治劇之能,沒個好幾年的經營,哪可能獲得舉薦?何況我們申屠一族還頂著那些污名未除,他自己不說,難道我還預想不到嗎?這回在安都,指不定受了多少委屈。”
“確實是的,瞧著二公子都瘦了不少。”蓼媼點頭應和。
“哎,恐怕是時候該歇歇手了……”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也省省心吧,別再與那譚家女過不去了。我們不給她掌中饋又如何,她這般的性子和能耐,有了如今的家底,還當不得衡兒那一房的女君嗎?”
“女君說得是。”
“只是可惜了衡兒……無緣見到家里的好光景了。”
蓼媼算是徹底明白了,女君這是真的認可了二公子,也認可了譚家女。
那番盛怒之下,分明隱藏著一顆慈母之心。她雖然反對二公子入仕,卻也因此與有榮焉。二公子如此有出息,申屠府的往后有了倚仗,她怎能不欣慰。
至于譚家女,從前女君就多有寬容,既然她的作為對申屠府有利,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也不會再刻意疏遠。蓼媼暗暗警醒,往后府里的下人也要對她敬重三分了。
老夫人從傷懷中走出,想起申屠灼身上的傷,趕緊囑咐:“讓人給灼兒送些藥去,他在安都就受過磋磨,可不能在家里傷了根本。”
蓼媼領命:“哎,女君且寬心,我這就差人把傷藥送去。”
老夫人又獨自想了會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