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珠兒訝然:“皈依佛祖?”
老夫人道:“這黎老板雖富裕過,卻也是個苦命人。早年因本家的強硬擺布,要把他的妹妹送到當地官員家中做舞姬。據他所說,他那妹妹自幼聰慧,飽讀詩書,論品貌才干都該有個更好的歸宿,哪里肯受這等委屈,他也不愿眼睜睜看著妹妹淪為族中祭品,便悄悄把她送了出去。正因此事,他得罪了本家,被逐出門戶。
“然而他當年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險惡,未曾想到那接走妹妹的家仆,轉頭就將她賣給了人牙子。等他應付完族中那些人,再去安排好的宅子中尋找,哪里還能見到妹妹和那家仆的蹤影,不由悔恨得捶胸頓足。”
“他……他后來有去找過自家妹妹嗎?”彩珠兒隱隱感知到了什么。
“找過,他輾轉找到了那個家仆,又找到了那個人牙子,再三逼問之下,得知妹妹被賣到了河西給人做姬妾,等他找來時,那家人說她妹妹趁亂逃出了邊關,不知去了哪里,再后來就杳無音信了。”老夫人嘆息,“他就是在找尋妹妹下落的時候,搭上了身毒國的生意,靠著運送敦煌的彩礦和色土發了家,估計也是那時候信了佛。”
“黎老板的商隊愿意一路護送阿翁,還適時接手了我們在安都的舊宅,阿翁是不是也幫過他什么?”申屠灼敏銳地抓住了重點,這兩人看似淡漠疏離,實則有著過命的交情,想必其中一定有所牽連。
“確實如此。”老夫人道,“你阿翁曾答應幫他在西境諸國找尋妹妹的下落,并且也真的幫他找到了。”
“找到了?”彩珠兒心中怦怦直跳,“在……在哪里找到的?”
老夫人看著她說:“在陌赫,過去的陌赫王都。”
彩珠兒終于忍不住,問出了那個疑惑:“黎老板的妹妹……是我的阿母嗎?”
“先前我并不知道是誰,男君也沒有提過。”老夫人看著那妝奩說,“如今看來,應當就是你的阿母吧。”
“可是阿母從沒有跟我和阿兄說起,我們不知道她的親眷來找過她。”彩珠兒怔怔。
“黎老板告訴男君,他尋到了自家妹妹,但妹妹不愿跟他回大宣,只說自己已在陌赫安了家,有無法割舍的親人。”老夫人和藹地說,“想來比起那個冷漠的故鄉,她一定更喜歡自由自在,還有你們相伴的大漠。”
“原來阿母早就見過了至親,她是為了我們而留下的。”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彩珠兒再次感受到了母親熱烈的愛,正是這樣堅定的情感,支撐著她面對所有苦難。
“得知妹妹安然無恙,有兒有女生活幸福,黎老板算是了卻了一樁心愿。”老夫人拿起申屠霽的耳飾,說道,“為此他送了我們不少謝禮,這耳飾便是其中之一,霽兒幼時喜歡抓著玩,我干脆就送給了她。”
“阿母,上回我們就問過黎家的事,您為何假裝不知?”
“那時你們剛從安都回來,不告訴你們,是怕你們沉不下心,莽撞行事,反倒被旁人捉住馬腳。”老夫人道,“如今秦王威望漸成,你們也算有了倚仗,多了解一些當年的事也無妨。何況我也沒有想到,子婦竟與黎家大有干系。”
“阿母,方才我就想問了,黎老板給身毒人運送的彩礦、色土和金粉,究竟是做什么用的?”申屠灼不免好奇。
“為了給他們寺廟繪制壁畫,還有給佛祖塑金身。”老夫人回答,“生意做得久了,黎老板自己也成了佛教的信徒,所以他帶著家眷從安都遷來之后,就定居在了敦煌郡。”
“敦煌,敦煌……”申屠灼乍然醒覺,對彩珠兒道,“我想起來了,我是在敦煌見過這樣的蓮花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