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影幢幢,月光溶溶,流螢漫天,她仰著頭,臉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圓潤的眼眶泛紅帶淚,就那么看著他,帶著明顯懇求的意味。
她身形本就纖薄,白色的衣擺輕拂,露出雪白的手臂,像是一枝被風吹得凋零的淡雅梨花,美麗又脆弱,蒼白又無力。
他安靜地站在原地,無言對視中,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壓住,沉甸甸的,痛得難以喘息。
漆黑眸底漸漸沁出一層薄薄的水光,他闔了闔眼,聲音喑啞,“當做什么也沒發生過……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
沒有回答。
他滾了滾發干的喉嚨,再次抬眼,已是滿目慘紅,凄冷月光支離破碎地漾在黑色的瞳仁上,他手指發顫地揩去她的臉上的淚,“阿吟,你可知道,前世你死在我懷里的時候,我是怎么挺過來的嗎?”
他抿著沒有一絲血色的唇,眼里布著濃郁地化不開的悲傷,“你可知道,我抱著滿身是血的你,爬過茫茫雪原時,心里是有多么絕望嗎?”
“呵呵……”
他勾起自嘲凄涼的笑,“不,你不知道,你只不過是把我視作洪水猛獸,恨不得離我越遠越好。我早就知道的,早就明白的,你怕我,不喜歡我,可我卻還總是自欺欺人……”
自從恢復記憶以來,只要一睡著,那些痛苦的畫面就會在夢里反復出現,他每每驚醒,感覺痛不欲生,只有摸著她送的玉佩,才會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可是現在,她說,讓他忘記所有?
忘記所有?
怎么忘!
已經刻在心上,深入骨髓,烙進神魂,要讓他怎么忘?
他重活的這一世,只為她而來啊……
他閉了閉眼,眸珠輕顫,淚水滾下清冽如雪的下顎,“其實你怕我是應該的,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自己可怕。”
“可是,阿吟……”
冰冷的手指緩緩撫上她纖細的脖頸,他眼睫輕掀,再次看向她時,眸子里已經染了癲狂的戾色,“你是不是忘記了什么?我云知還,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你跟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談放過,談相安,你不覺得可笑和天真嗎?”
他掐住了她的脖子,只是微微用力,迫使她靠近了一點,眼神一錯不錯地盯著她,上翹的眼尾發紅,猶如沁血。
“你早就知道,我與一般人不一樣了不是嗎?”
他俯過來,唇瓣輕輕擦過她耳畔,聲音低啞又曖昧,“每次弄你的時候,你應該都能看到,我的眸色不一樣,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她身體一顫,帶了惱怒去推他,“云知還!”
他倏然一笑,攥著她的手猛地往懷里一拉,聲音帶著幾分病態的癡狂,“阿吟,逃不掉的,你是我的人,便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即便是死,我也不可能放手……”
夢里的場景突然出現,甚至比夢里還要可怕,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覺得整顆心臟都被他危險的氣息全部攝住。
見她這樣,他眸光一黯,輕輕碰了碰她的唇,聲音軟了幾分,“前世……碰你當是不得已,非我本意。我中了毒,只有你,才是我的藥。”
少女瞪大眼睛,一臉難以置信。
他緩聲開口,啞啞帶澀,“你應當有所察覺,你我歡好之時……”
他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鹿呦就委屈又難過,每一次,她都好像要被他碾碎般。
她低垂著眼,躲過了他熾熱的目光,眼角滑過淚痕。
云義心口一澀,他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聲音微哽,帶著哄意,“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好不好?這一世,我不會再把你關起來,也不會再那樣對你。你也不要那么殘忍,把我完全撇開。”
鹿呦沉默下來。
良久,她嘆了口氣,“云義,不管前世如何,這一世,我已不想再與你有瓜葛。就當我是個膽小鬼吧,你縱是喜歡我……這樣的喜歡也非我能承受。”
就算依他所說,他對她做的那些事都是不得已吧,但她在逃離他那一刻,已經在心里放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