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嘶啞,近乎是哀嚎著吼出質問的話語,淚水順著蒼白的下頜不斷滾落,已是全然崩潰的模樣。
鹿呦眼中亦是泛起水光:“騙了你是我不對,可我當時也只是想讓你堅持到被救出來……你現在已經得救了,以后還有很多美好的日子在等著你,穆肖也在等著你,你怎么能在這個時候想不開呢?”
周彤卻哭著搖了搖頭,顫抖著唇道:“我原本以為我只是失去了青白,可我現在還懷了一個孽種!一個我最厭惡的人的孩子!你讓我怎么面對自己,怎么面對阿肖!他又怎么會接受一個懷了別人孩子的女子?”
她閉了閉眼睛,眸光凄涼而破碎:“還有阿爹阿娘,又怎么會承認有我這么個名節敗壞,身懷孽種的女兒?我若是回到鎮上,便是唾沫星子,也能將我淹死!
與其連累他們二老被人看不起,被人謾罵,我不如現在就死了的干凈!”
她兩手把臉一捂,淚水卻仍舊順著指縫流出,哽咽的幾不成聲,“只要我不在了,他們就能和以前一樣受人尊敬,阿肖也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不用強行接受我這樣一個殘破之身。”
“只要沒了我,一切都會更好……”
鹿呦睜著泛紅的眼看她,聲音微啞,“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爹娘只有你這么一個女兒,你如果沒了,他們該有多難過?你說的那些都只是你的臆想,他們如果失去你,只會活的更痛苦和艱難!
別人的眼光就那么重要嗎?他們再看不起你,再罵一些難聽的話,他們也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人,你為了一些根本不在乎你的人,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可是值得?
你知不知道,你比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幸福多了!
至少你爹娘都在,還有一個一心一意愛著你的人。
我從出身開始就沒見過我爹長什么樣,我娘也在我十三歲的時候就被人給害死,我想見她都只能在夢里。
我如果是你,我娘如果還在,便是遭遇再大的不堪,我也會死皮賴臉的活著。
為什么一定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你怪天怪地去啊,你把所有的仇恨都發泄到別人身上去啊,不要只沖著你自己來好不好?
還有穆肖,他一個半妖小啞巴,沒了你誰還會要他?你若死了,他只會遇到個丑女人,天天被人作踐!
不就是長了一坨肉嗎?打掉不就行了嗎?我來給你配藥,保證不傷身體,也不會痛,兩天就能讓你下床,看著跟正常人毫無差別!”
鹿呦說著說著眼淚也滾出了眼眶,她知道古代女子的思想受封建糟粕的荼毒有多大,可這都是修真界了居然還tm逃不過這個怪圈,就很令人惱怒。
不過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哪怕是在現代,想不開的人也比比皆是,總有人會用別人犯下的錯誤來懲罰自己,責怪自己。
鹿呦是個自私的人,在她心里,只有她在乎和在乎她的人才重要,至于其他人,什么也不是。
她也鮮少有自己跟自己內耗的時候,想不通的就不去想,被人辜負了那就不愛,你太可怕了那我就逃,打不過我就暫時認慫,總之一切以自己活得開心舒適自在為目標。
世界挺美好的,沒必要為了一些臭魚爛蝦,把自己也給毀掉。
有一些波折你當時看著覺得天都快塌了,事后回想,也不過就是那樣。
鹿呦說了這么一大串話,周彤聽完之后總算有了意動,但卻哭的更加哀慟,聲音里夾了絲委屈:“真的還能和以前一樣嗎?”
鹿呦趁機上前抓她的手腕替她包扎止血,語聲溫和而平靜,帶著鎮定人心的力量般:“不僅能和以前一樣,你還會過得更加幸福,跨過這道坎兒,就是另一片天地在等著你。”
周彤終于抑制不住,抱著這個比她還小的少女,哭的不能自已,輕生的念頭卻在無形中消弭。
鹿呦輕輕拍著她的背,沒有說話。
陽光透過稀薄的云霧輕柔地灑在兩個相擁女孩身上,連吹來的風似乎也不忍打擾,徐徐的,一切溫暖而靜謐。
烏林靜靜地站在一旁,注視著那個白衣的少女,嘴角微微上揚,眼眸澄亮。
船舷邊,玄衣的男子擱下最后一子,神情淡漠地起身,“累了,先走一步,師兄請便。”
說罷,衣袖一拂,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現時,已在頂樓廡殿最高的那根脊木上。
風吹地衣袂飄浮,獵獵作響,他背著雙手,身如孤鶴,目光靜悒地看向遠方浩蕩的云海。
良久,微微低頭,看向自己腕間銀鈴,聲音低澀不明:“你也會覺得我不配活著嗎……”
沒有人回答,只有孤鳴的風聲,天地間仿佛只剩了他一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