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婦人清淡眉眼籠在幽暗的燭火里,光影明滅間,似一尊無喜無悲的玉面菩薩。
她捻著一串青色念珠,看著跪在地上的人,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這事我不同意。”
俊雅的男子倏然抬頭,眼眶發紅,聲音微啞:“母親……”
見他這樣,婦人輕蹙娥眉,聲音帶了些許不悅:“我聽枝兒說,你為了這女子當眾給了她難堪,你也大了,我本不該多嘴。可最兒,你身為陳家的嫡長子,怎能幫著外人欺負你的妹妹?”
陳最露出一抹苦笑:“母親,呦呦不是外人,妹妹也不如你想的那么無辜。是她先動的手,我才訓了她幾句,何談得上是欺負她?”
他嘆口氣:“這兩年,煥枝的性子越發嬌縱乖張,我整日忙碌,也難有時間對她進行管教,可若是再不加以指正,恐會步入歪路,難以轉圜。
我今晚過來,一是為了呦呦的事,二就是為了煥枝。
我知母親素愛清凈不喜理事,可我畢竟是個男子,再是疼她,也有諸多不便之處。只希望母親今后能對妹妹多上一些心,她現在年齡還小,尚還來得及糾正,再大一些定了性就一切都晚了。”
陳最說著說著不禁又想起了鹿呦,想著她也不過才比自己的妹妹大一歲罷了,卻已經堅強的令人心疼。
婦人捻珠的動作一頓,眼里竟漸漸凝聚起了淚光:“你這是在埋怨我這些年疏于對你們兄妹的照顧……”
陳最眸光微垂:“兒子不敢,母親亦有母親的苦衷。劬勞之恩,昊天罔極,身為人子,當念茲在茲,銘記于心。我對您從不曾有過埋怨,只是煥枝是個女孩,比起我這個哥哥,她更需要您。”
聽他語氣恭順,俞氏這才收起了情緒,她用絹帕擦了擦眼角,嘆息道:“你妹妹的事我已知曉了,今后會對她留意的。至于你說的那個女子……不是娘不想成全你,而是她的身份太低,你祖父那邊不會同意的。”
陳最松了口氣,嘴角勾起溫淡笑意,從容道:“所以我才會求到您這里來。俞家那邊我已經安排妥當,只要您肯幫忙打掩護,她就是俞家板上釘釘的六小姐。祖父可能會生一陣子氣,但只要人進了門,相處一段時間,他就會發現呦呦是個極好的姑娘。”
俞氏遲疑搖頭:“最兒,這太委屈你了,以你的身份——”
陳最打斷了她:“遇到她乃是我之幸事,沒有半分委屈。”
“可是……”
俞氏仍是猶豫。
陳最反問道:“娘以前又為何不顧外公的反對,堅持嫁進陳家呢?”
俞氏徹底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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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最回到寧洮殿時已是半夜,寢殿內的燈光卻還亮著。
他輕輕推開門扉。
少女坐在桌前,柔夷支頤,雙眼微闔,靜靜研讀著一本術法書。
似是剛沐過浴,她身上只穿了簡雅的素縐,柔和光影下,身影越發纖細起來,鬈松的長發如鴉緞般搭垂在肩膀上,隱隱露出雪白秀直的頸。
似是聽到動靜,她側過頭來,漂亮的眼眸微彎,沖他淺淺地笑:“你回來了。”
她生得這般好看,墨描雪砌般,這樣一笑,只如春風拂雪,讓他整顆心都要化了。
他目光越加輕柔,濃密情意幾乎要泛濫出來。
腳步輕緩地走過來,將她輕輕擁住:“這么晚了,怎么還沒有睡?”
少女打了個呵欠,抱了抱他的腰:“這里都是陌生人,阿最不在,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