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墜兔收光,血紅色的光線隱沒的那一刻,天際邊緩緩探出一抹紫紅色的朝暉,可還沒得及完全露頭,就被滾密而來的黑云壓住了所有光亮。
山林間,一處萬米多深的巨坑之下,黑暗層層下疊,長年未見日光的樹木長得奇形怪狀、黝黑如炭,陰暗潮濕的荒草肆意瘋長,沒有規律,沒有方向,青黑色的苔蘚爬滿了粗糙腐朽的樹皮,不知名的小蟲在草叢里蜎飛蠕動,發出沉悶的鳴叫。
黑暗中,青年暗紅色的長劍再一次利落地從一只牛首蛇身的妖獸體內抽出,迸濺的血珠自泛光的劍刃下蜿蜒滾落,染紅了劍身上鐫刻的金色符文。
抬眼望去,四周皆是如出一轍的妖獸尸體,不是被一劍封喉,就是被一劍刺破心臟,鮮血流了一地,腥臭彌天。
終于……終于殺完了……
他捂著胸口,嘴角涌出大口鮮血,腳下猛地踉蹌一下,撲跪在了地上,握劍的右手早已麻木,手指止不住地顫抖痙攣。
想不到,竟然運氣這么好,被傳送到了萬獸窟,這個當初研究地圖時就一心想要規避的地方。
身體各處都傳來尖銳的疼痛,他嘗試了一下站起來,卻沒有成功,站到一半,又再次跪了下去。
鮮血順著蒼白泛青的腕骨滴染在銀白色的鈴鐲上,恰好風來,吹得鈴鐺輕輕搖晃,‘叮鈴鈴’的聲音似一束銀光乍泄在這片陰暗的天地。
恍惚間,他好似看到了那個少女斂著裙裾、揚著明媚的笑容在艷陽天下朝他奔來,叫著他“阿蕓”,問著他今晚想吃什么。
這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可惜,恢復的記憶里只記得一些零碎的片段。
他忍不住伸出了手,嘴角掛起了一抹微笑,可手指卻一空,什么也沒抓到。
冷澀的風吹來,被血水和汗水打濕的玄衣緊貼在身上,泛起透骨的涼意,他抬起低直的睫,狹長似深淵的鳳眸里閃過一綹凄迷,又在下一刻冷冽成漱冰的雪,扶握住黑色的劍柄,咬著齒,艱難地站了起來。
喘息片刻,吞服下一顆靈丹,他身姿又變得筆挺不可攀折的模樣,環顧了一下四周,除了蟲鳴聲便再也聽不到什么聲音,可散開神識,便又能聽到遠處數只妖獸奔襲而來的踢踏聲。
他又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鈴鐺,隨后施了個隱匿術,將之隱藏了起來。
伴生鈴上并未傳來過多的感應,她現下應當還是平安無事……
而他,得想辦法活著走出這片深不見底的獸窟,這樣才能見到她。
有什么辦法呢?是靠著這把還未修補完全的殘劍,還是靠著現在這還不到元嬰期的修為呢?
妖獸太多,根本無法殺盡,連空中也盤旋了不少兇猛的裂魂烏,若是直接飛上去,大概會被立刻撕成碎片。
擒賊,還是得先擒王。
他慢慢轉身,面對一個方向,鎏金熠紫的眼瞳在黑暗里散發著明亮而幽深的光芒。
唯有殺了霸據在萬獸窟里的那只上古兇獸——禍斗,方才能有一線之機。
若是平常,不在話下,但以他現在的能力,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