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么高大的一個人,可現在看著卻單薄瘦弱的不成樣子,突出的骨骼幾乎快撐不起寬大的衣袍,尖利的指甲因為無法釋解的痛苦,在地板上撓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爾后又抱著快炸裂般的腦袋,在地上打起了滾來,黑氣彌漫,心神大亂之下竟是連她的到來都沒有察覺。
心口一痛,手里的提燈倏然掉在地上,嘴唇微微輕顫:“云知還……”
她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這般狼狽、脆弱、無助,與印象里冷漠孤傲,強大到無匹的那個人全然不一樣。
在她心里,他從來都是無所不能的,什么事情到了他這里好像都能輕輕松松搞定,所以也無法想象他會有這樣一面。
她聲音很小,可那個接近喪失理智的男人卻驀然停下了翻滾掙扎的動作,身體僵硬片刻后,連頭都沒敢抬一下,就飛快地躥到竹榻后面躲了起來。
嘶啞含著戾氣的聲音傳來,似怒極也似絕望:“你來干什么!走,走啊!離我越遠越好!!!”
這個樣子被她看到,心里被難以言喻的恐懼和羞恥壓倒,連撕心裂肺的疼痛都被掩蓋,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赤裸裸地扔在大街上,只余帶刺的目光含著嘲笑和鄙視利劍般戳刺在身上。
他縮在黑暗里,緊抱著自己,只恨不得將身體都一并融進陰影中消失不見。
可那略微沉重的腳步聲卻在緩緩朝著他靠近,一下一下,似敲擊在心上的鑼鼓,將每根神經都繃壓到極致。
他咬破嘴唇,舌尖裹著血腥味,聲音發狠道:“你不是說你討厭我,恨不得離我越遠越好?那就別過來啊,最好滾遠一些,否則、我若好了,還是會把你關起來……”
可是身前仍舊落下了一道人影,飄起的衣擺帶來風和花香,攜著明亮如星的螢火,落在他眼前,像是暗無天日的深淵里忽然遺漏下的一束光,撕開裂縫,就那么闖了進來。
他慌亂地轉過身,用手抱著頭,企圖遮擋住那雪白染粉的獸耳,聲音喑啞,含著哽咽,做著最后的掙扎:“別看我,求你,別過來……”
頭頂卻落下了一只柔軟的手,帶著溫熱的觸感,輕輕撫摸在他發間。
少女的聲音沙啞透著鼻音,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柔:“原來你的頭發顏色這么好看,卻瞞了我這么久……”
心跳倏然停止,周圍剎那安靜,什么也聽不到,只有那道輕軟的聲音不停在耳邊回蕩。
她蹲下身來,與他平視,將他別在一邊的臉輕輕扳回來,看著他蒼白臉上勾起的妖冶紋路,和呆怔無神的暗沉紫瞳,眸中漾著水光,嘴角卻緩緩勾起:“明明這么好看,可阿蕓你、為什么要瞞我這么久……”
身體被輕輕抱住,她的淚滾燙地滴落在他眉心。
像是一滴水,落進沉寂的泥潭,帶起圈圈漣漪,而后泛起驚濤波瀾。
“你是阿蕓對不對……”她哽咽著,“只有她才會做那種風鈴,可是……你明明早就認識我,為什么要在后來裝作與我陌不相識……那天晚上,也是你刻意過來救我的對不對……你是阿蕓,阿蕓就是你……”
他嘴唇顫抖,喉嚨梗澀的說不出話來,空冥無光的鳳眸里卻如星河漫漲,漾起淺淺波紋,紅透的眼尾微微挑著,似不知所措,也似難以置信。
疼痛在身體里躥延,他的思緒卻放的很空,冰冷的身體感受著她溫暖的體溫,像是要被灼燙進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