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甲胄的士兵分列在兩側,黑壓壓的,一望不到頭,街道上的尸體已被清理過,只留下一道道血痕。
濃重的血腥味,和春日里剛下過雨的泥土香味混合在鼻尖,令她忍不住干嘔了下,手捂著嘴,眼里浸出淚來。
身后的少年握韁的手一緊,漆黑的瞳仁里劃過一絲黯淡,心里泛起連自己也不懂的低落,卻又在轉瞬間收起長劍,掌心變出一只還帶著綠枝葉的金色橘果,遞到她眼前,
“聞一聞,或者吃了,應該會好受些。”
胖胖的果子落在手里,金黃飽滿,可愛喜人,清新甜蜜的柑香味壓過其他味道,撲面而來,令得久久繃緊的神經不由一松。
鹿呦捧著果子,眼里多了絲喜意,眼神亮亮的,回頭問他
“你怎么打個仗,還隨身帶果子的呀?”
“哈哈!”身后傳來一陣大笑,是一直跟著青冥作戰的那群將領,其中就有鹿呦熟悉的一人,蒼梧猷。
年輕的臉上溢滿剛打勝仗的意氣風發,笑道,“帝姬您不知道,這果子其實是我們行軍路過一片橘林時采來裹腹的,沒想到神君居然還給您留了一個。”
鹿呦愣住:“裹腹?”
蒼梧猷道:“啊,您還不知道吧,咱們的大軍一直都被攔在鹿嵐山不讓走,神君出來后就先帶著一千輕騎星夜兼程地趕回天城來布局。
二十多天的路程呢!愣是只用了五天就趕到,差點沒累死俺們,好不容易到了這兒附近,才在路邊摘了幾個果子吃。”
喉頭一哽,她看著他的眼里帶了淚意,“青冥……”
少年眼里閃過一絲不自在,握拳掩唇輕咳一聲
“只是放在那里忘記了,想著你現在不舒服,聞著這味道興許會好些——”
“嗚嗚……”誰知眼前的少女卻一頭撲進他懷里,緊緊抱著他就開始低聲哭嚎,“果然還是大侄子靠譜,你比那華琰好多了,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變態……”
一直被壓抑的情緒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這個與她有著‘名義’血緣關系的人,令她找到了一絲久違的親情的溫馨,又或者是孕期容易多思多慮,此刻,她將腦袋埋進他懷里,竟哭得有些不能自己。
少年全身僵住,握慣劍的手,此時竟不知該如何安放,又不敢對她放肆,只能輕輕拍了拍她背,低聲安慰
“姑姑,沒事了,已經沒事了,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咦惹……”蒼梧猷在一旁打了個激靈,嘖嘖兩聲,湊過去和另一個將領耳語道,“你說咱們神君什么時候這么溫柔的跟人說過話?聽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青冥:“……”
那將領笑道:“那是瑤光帝姬,是咱們神君的姑姑,那不得溫柔點?像對咱們似的,那不得把人給嚇死了?”
青冥:“……”
蒼梧猷摸了摸腦袋說:“其實我覺得神君平常對咱們挺好的,就是愛板著個臉,說話不太中聽罷了。”
青冥:“……”
另一個將領感嘆道:“豈止是不中聽啊,那話毒的都沒法聽,他上次說我什么來著?說我四肢長,頭腦短,門上有牙卻沒個把風,讓我抄寫軍規整整二十遍!乖乖,我哪是拿筆桿子的人啊!”
蒼梧猷附和道:“他上次還說我狂傲輕敵,喜歡貪功冒進,罰我去和騾子睡了一個月,讓我反思一下自己和它有什么不同……”
“……”青冥呼出一口濁氣,咬了咬牙根,看向兩人,語氣不咸不淡,“剛打完仗,沒事做,很閑?”
兩人連忙搖了搖頭。
“哪能啊,我去檢查檢查糧草。”
“我去看看俘虜……”
其他幾個將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各自找借口,頃刻散了個干凈。
鹿呦腦袋還埋在他胸口,雖然因為看到‘親人’沒能控制住情緒,但聽到這些人的談話,又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
笑完又開始懊惱,不是,她這又哭又笑的到底在搞毛線啊……
“不難過了?”倒是頭頂傳來少年人浸著陽光般的懶洋洋的聲音。
鹿呦從他懷里鉆出來,低著頭,囁喏道:“本來也沒多難過,只是看到你有點沒忍住,畢竟你是我大侄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