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修羅城。
濃重的烏云遮掩住空中的圓月,黑暗無邊無際蔓延,一只禿鷲從低空飛過,落在剛腐不久的尸骸上,發出高亢刺耳的嘶鳴。
尖銳的聲響使得空氣越發壓抑,黑炎塔上的魔兵穿著沉重甲胄,在石墻上來回巡視,沒有一人說話,肅殺中夾著低迷。
自一月前,舊魔尊率兵攻來后,他們已連丟三座城。
如今若是再丟一城,怕是無法再承擔上頭的怒火。
一名魔將站在塔頂,眉頭緊鎖,眺望遠方。黑暗中唯有幾只猩紅的鳥眼閃爍著幽暗的光,風刮過來,又冷又澀,還沒入冬,就像要凍進人骨子里。
狄石是被魔尊姬懷荒派來守城的一員大將,與那奪舍別人的舊魔尊交過幾次手,均未討到任何便宜,還負了嚴重的傷。
那少年拼殺起來簡直不要命,常穿一身白衣輕甲,長得清俊出塵,氣質端凝,一看就是那種典型的正派人士,殺起人來卻招招狠絕,比他們魔修還恐怖。
據說魔尊大人不日就要帶著大軍前來親征,他得趕在那之前,先立下一功,否則怕是難以交差。
正當狄石盤算著,怎么才能阻擋那少年進攻的步伐時,一道如泣如訴的陶塤之音驀然響起,隨著不知何處襲來的黑霧如魔音穿耳,緊接著周圍兵士倒了一大片。
狄石意識到不對,驟然驚吼:“戒備!戒備!有敵來襲——”
話音未落,‘咔嚓’一聲,一柄利劍從側后飛來,猛地刺穿了他的胸口。
狄石倒在血泊里,渙散眸里映出不可置信,和難以言表的驚懼。
他、他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雪白的劍刃染了血,嗡嗡顫鳴,劍柄處的藍色劍穗晃了晃,與少年翻飛的白色衣角相得益彰,看起來正義凜然,可那張過于年輕英俊的臉上,卻只有冷漠。
他抽出滴血的劍,眉眼微抬,冷凝如霜,沒有停滯片刻,便旋身持劍殺進驚慌失措的魔兵之中。
喊殺聲四起,兵戈相擊,猝不及防被圍攻的魔兵節節敗退,慘嚎聲不絕于耳。
血肉橫飛間,緊閉的塔門被人從內打開,姬懷朔抱著一顆腦袋從高處扔下,高聲大吼道
“守城之將狄石已死,爾等隨我和魔尊大人一同殺入城內!”
他說話的當,那少年早已一馬當先孤身一人殺進敵營。
赤紅的魔紋勾勒上額心,白色的甲袍上染滿血漬,邪氣戾在泛著血絲的眸底,使他像一具只知殺戮的無情機器。
心里卻在不停地默念:快了,很快我就會來接你,呦呦……
而此刻,青云宗。
一身青衣飄飄的女子,持酒仰坐在屋頂,挑目看了看底下仙氣飄飄,負手而立的男子,群山萬壑,燈火萬里,卻更襯得他身影孤寂。
也是,一個徒弟被自己師弟抓去妖界成親了,一個徒弟入魔和魔尊打起了仗。
她要是長澤風這會兒也得哭。
但長澤風沒有哭,他只是無言沉默,背手的袖袍被風吹得鼓起,似孤鶴臨淵。
“師弟,我覺得你也不用太擔心。”
姜月白終于開口,似安慰又似補刀,
“你那小徒弟,云義肯定不會把她怎么樣,還會好吃好喝地把她當活菩薩供。說實話,這小子能堅持到現在才把人娶回去,我都意外。
至于你那大徒弟……嗨,云晨這小子吧瞧著是個悶葫蘆,實則聰明著呢,那魔尊未必是他對手。
至于他選擇的這條路…雖違背師門祖訓,但只要他不轉頭禍害云境界,就隨他去吧。說不定有一天,還能派上大用場呢。”
長澤風看著遠處的山巒,眸光沉寂,好半晌,才微微嘆一聲,也未回頭,只問
“師姐你早就知道云義喜歡我家阿呦?”
姜月白喝了口酒,點頭
“知道啊,從他第一次把那丫頭帶在身邊我就知道。你何時瞧見小七這般對一個人好?還是個女子,他往常,旁人挨他五步內,他都不高興,但那次,卻主動把人家抱回來,嘖嘖。”
長澤風握緊了手,不自覺地咬緊牙關。
姜月白又瞅他一眼,語氣多了些打趣意味,
“而且,我不止知道他喜歡那丫頭,還知道你大徒弟也喜歡她。都是些冷淡寡情的主,莫名其妙就對你小徒弟那么好,還替她挨鞭子,這不是喜歡是什么?也就是你這個瞎子看不出來。”
長澤風:“……”
他扶了扶額,只覺頭痛不已。
卻又姜月白道:“我不止看出來他們倆有問題,現在看你,也覺得有些問題。”
長澤風眉心一跳,轉頭看她,“師姐何意?”
姜月白卻是一笑,搖晃站起來,
“我猜你心里亦是有幾分清楚,只是不愿承認罷了。這世間的規矩總是束縛人心,你呀,不管是性子還是處事方式,都最像師父那個糟老頭。”
她迷離地垂了垂眼,語氣多了幾分凄涼,“對得起天下所有人,唯獨對不起,自己的心上人……”
姜月白搖搖頭,又往長澤風心口扎一刀,笑道:“聽說今日,正是小七的大婚之日呢,按理,我這師姐該備一份薄禮才是。”
長澤風臉一黑,氣哼一聲。
還薄禮?
這廝要站他面前,他能給他打得誰也認不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