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寧坐在顧家正院的明堂,與眾人閑話。
片刻后,秋華和管事進來了,身后跟著一個少女。
女孩兒比秋華矮幾分,穿了身半新不舊的夏布衣裙,頭發梳了雙髻。
第一眼的感覺,是她有一雙好亮的眸。眼睛大而圓潤,烏黑的瞳仁似比旁人的大幾分,故而顯得她眼神清澈有神。
第二感覺是瘦。
非常瘦。
秋華不算豐腴。女孩兒站在秋華旁邊,肩膀卻比她窄一小半。
因為太瘦,肌膚暗而沉,頭發枯黃,用頭油認真梳了發髻,也看得出毛躁。
有些門第不把丫鬟當人用。那種過度勞累、年紀又小的丫鬟,就是這種模樣。
駱寧看一眼顧院判。
顧院判的臉色頓時很難看。要是在家里遇到了,他肯定以為是哪個院子里才買來的小丫鬟。
女孩兒用“面黃肌瘦”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你叫阿湛?”駱寧先開口,“你行幾?”
“是,王妃娘娘。民女在姊妹中行五。”顧湛利落跪下,給駱寧行了大禮。
她沒有看一眼她的祖母與嫡母,目光專注,沒有絲毫的顧盼。
可到底有點怯懦,袖底的手一直在發抖,故而袖子顫顫的。
駱寧又細看她左臉。
還好,目前還沒有傷疤。那些非人的折磨,暫時都只是藏在泉下,尚未落在明面上。
“王妃,她只是個小孩子,不懂事……”三太太也起身,預備打岔。
“放肆!”一旁的秋華,突然呵斥,“王妃與人說話,沒有叫你,不準插嘴!”
三太太愣了愣。
駱寧看向三太太,只是輕微點頭:“你先坐下吧。”
聲音不高,臉上雖然沒有笑,卻也不嚴肅。可三太太還是腿腳一軟,重新坐下了。
駱寧又細細問了顧湛幾句。
“……會針灸。我爹爹最擅長針灸,以前姨娘總犯病,爹爹給她用針。爹爹忙,就教我如何施針。
爹爹的眼睛偶爾不太舒服,也叫了我去書房,把醫案和藥方讀給他聽。學了些皮毛。”顧湛說。
顧院判臉色復雜極了。
顧家兒孫太多,輪不到女孩兒學醫。
在世俗眼里,女孩子出嫁了就是旁人家的人,會把顧家的家學流傳出去,不利于保密。
三老爺教女兒針灸、給她看醫案與藥方,是壞了家里規矩的;可這孩子實在太單薄可憐,顧院判又無法責怪什么。
“如此說來,我沒有找錯人。”駱寧笑了笑。
顧家眾人懾于雍王妃的威嚴,又因為秋華呵斥了三太太,幾個女人都不敢貿然插話。
顧院判開了口:“這是我的疏忽。”
“老爺子,我要把她帶走。因此事機密,病人的病情復雜,少則半年、多則兩年,才能送還你們家的五小姐。
您別擔心她的前途。將來太后娘娘會管的。此事您可以信任我,我不會給顧氏抹黑。”駱寧說。
顧院判:“王妃哪里的話。她能得您另眼相看,是她的造化。”
“也要問問她本人。”駱寧說,“五小姐,你可敢跟我走?差事不是一兩日的,你可要時間考慮?”
顧湛跪地,清脆磕了三個響頭:“多謝王妃,我同您走。要是治不好,您拿我的命賠。”
駱寧笑了起來:“三太太說得對,你的確是個小孩子。”
她帶著顧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