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城新羅酒店頂層的空氣如同凝固的瀝青,沉重得令人窒息。
艾麗卡推過來的那份《遠東之星控股設立及融資框架協議》靜靜躺在黑檀木桌面上,暗金色的福克斯徽標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鄭周遠布滿老年斑的手按在光滑的冰涼的紙面上,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他渾濁的目光死死釘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上,試圖從那精心構筑的迷宮中找到一絲縫隙,一個可以讓他保留釜山港和那三家工廠最后控制權的幻影。
“公允的市場價格?”鄭周遠的聲音沙啞干澀,充滿了嘲諷,“艾麗卡女士,市場……現在還有公允可言嗎?釜山港那片地的價值,你我心知肚明。這三家工廠的技術積累,是幾代人的心血……”
“鄭會長,”艾麗卡優雅地端起骨瓷杯,抿了一口香氣氤氳的香茶,動作從容不迫,“市場價值,從來都是動態的。它取決于需求,更取決于……信心。”她放下杯子,清脆的磕碰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現代集團現在的處境,就是市場信心崩塌的典型。釜山港再好,技術再獨特,如果綁在一艘正在沉沒的巨輪上,它的價值也會被恐慌的海水淹沒,最終一文不值。”她的目光平靜無波,卻帶著洞穿一切的犀利,“福克斯投資提供的二十億美元,是此刻唯一能阻止這艘巨輪徹底沉沒的救生筏。這二十億,不僅能支付最緊迫的債務利息,更能暫時穩住那些虎視眈眈的債權人,為現代集團贏得寶貴的喘息時間,去尋求更根本的解決方案。”
她身體微微前傾,香檳色套裝的利落線條透出無形的壓力:“注入spv,是資產隔離,更是保護。讓優質資產遠離風暴中心,避免被現代集團的整體債務漩渦拖入深淵。同時,現代集團依舊持有spv的優先股,未來形勢好轉,并非沒有回購的可能。這是雙贏,鄭會長。”
“雙贏?”鄭周遠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嗬嗬聲,像被扼住了脖子的困獸。
鄭夢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最后一絲乞求的光:“父親……渣打……渣打銀行最后的通牒……就在明天中午……五億美元的保證金……如果付不出……”
顯然鄭周遠東讀懂了兒子眼里的一切,目光從兒子絕望的臉上移開,重新落回那份協議上。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沉重而渾濁,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再睜開時,那雙曾經銳利如鷹隼、帶領現代集團從廢墟中崛起的眼睛里,只剩下死水般的灰敗和認命。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顫巍巍地伸出手,摸索著拿起桌上那支沉重的萬寶龍金筆。
筆尖觸碰到協議簽名處潔白的紙張,留下一個深色的墨點。他枯槁的手腕抖得厲害,仿佛握著千斤重擔。每一個筆畫的落下都異常艱難,歪歪扭扭,失去了往日的遒勁,只剩下一個風燭殘年老人最后的掙扎與屈辱。
“鄭周遠”三個字,最終以一種近乎悲壯的姿態,烙印在那份將他畢生心血核心剝離出去的契約上。
艾麗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拿起內線電話,平靜地吩咐:“請法務部和財務部負責人立刻進來,協議簽署生效,準備后續交割與資金劃轉流程。”
塔那那利佛,李家后山指揮中心。
巨大的弧形屏幕上,代表遠東之星控股的藍色光點被點亮,釜山港工業區及三家目標工廠的詳細資產數據流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
“老板,漢城協議已簽署生效。”阿列克謝的聲音通過頻道線路傳來,“spv遠東之星控股完成注冊,目標資產完成法律剝離與注入。福克斯二十億美元過橋貸款已啟動支付流程,第一筆五億美元將在兩小時內進入現代集團渣打銀行賬戶,用于支付保證金。”
李安然站在屏幕前,雙手插在褲袋里,深邃的目光掃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流,腦子里面卻想著白天的事情。
“安然,你去忙你的吧……”孫慧清很是客氣,眼里的疏離讓李安然的心臟被狠狠得捅了一刀,然后碾壓,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