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特坐在沃爾科夫那張寬大得有些過分的辦公桌對面,房間里暖氣很足,但空氣里卻像結了冰。
“彼得羅維奇部長,”亨特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談論天氣一般正常,“有些障礙,清除起來需要特別的潤滑劑。”他微微前傾,深灰色瞳孔緊緊鎖住沃爾科夫的眼睛,“阿廖沙這個陰溝里的臭蟲,他的存在,對貴國的秩序,對我們共同關心的區域穩定,都是顯而易見的威脅。”
沃爾科夫靠在厚重的真皮椅背上,臉上那副公式化的嚴肅面具紋絲不動。
“亨特先生,我說過,這里是俄羅斯。我們有我們的法律和程序。阿廖沙是莫斯科儲蓄銀行的安保經理,指控他需要確鑿的證據,而非……”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空泛的國際威脅指責。”
亨特臉上那點僅存的笑意徹底消失了,身體的重心向后靠回椅背,雙手交疊放在腿上。
“證據?證據就是他還活著,呼吸著莫斯科的空氣,就是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至于程序……”他輕輕哼了一聲,聲音充滿蔑視,“有時候,需要一點額外的……推動力。”
他沒有再看沃爾科夫,而是伸手,從腳邊那個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個信封。
將信封口撐開,倒在桌子上,落下一個折疊方正的紙片。
亨特將紙片推過光滑的桌面,一直滑到沃爾科夫的手肘邊才停住。
“房間里面有一個皮箱,里面裝著五十萬美元的推進劑。希望在處理這個莫斯科名流時候,推進劑能提高……提高工作效率。”
沃爾科夫的目光從紙片上抬起,重新落回亨特臉上。那銳利如鷹隼的眼神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細微地閃爍了一下,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幾秒鐘死一般的沉寂,雙方眼神對視中,室內的溫度漸漸回暖。
終于,沃爾科夫那只布滿老人斑、骨節粗大的右手離開了桌面,極其自然地按住了紙片。
“亨特先生,”沃爾科夫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奇異的溫和,“在俄羅斯,有時需要一點……耐心。我們會讓這個城市,恢復它應有的秩序。”
亨特嘴角的肌肉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幾乎算不上一個笑容。“靜候佳音,部長先生。”
厚重的橡木門在亨特身后無聲地合攏,房間里恢復了寧靜。
沃爾科夫獨自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看著窗外灰白的天空,映襯著他同樣灰白的臉。
片刻后,他才將紙片拿起來掂了掂,拉開右手邊的抽屜,將紙片放了進去,推上抽屜后落鎖。
前進機械廠防空洞深處,應急燈的光暈在凝結的冰霜上投下搖曳不定的昏黃。
空氣里血腥味、硝煙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瓦西里躺在一塊鋪著骯臟帆布的門板上,臉色灰敗如紙,肩頭血漬不斷洇開,浸透了他的皮襖。
一個胡子拉碴中年醫生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開皮襖和內衣,露出下面翻卷的、顏色鮮紅的皮肉。
醫生帶著濃重的伏特加氣息沉聲說道:“必須盡快手術,不然這條胳膊保不住了。”
阿廖沙蹲在旁邊,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醫生,“那就趕緊送醫院吧。”
就在這時,他口袋里那部衛星電話,突然以一種極其輕微、幾乎無法察覺的震動模式嗡鳴起來。
阿廖沙的心臟猛地一縮,迅速背過身,用身體擋住其他人的視線,飛快掏出電話。
屏幕上沒有號碼顯示,只有一片漆黑,中央一個極其微小的、不斷閃爍的紅色三角形符號。
他毫不猶豫地按下接聽鍵,將電話緊緊貼在耳邊。聽筒里沒有任何人聲,只有一片死寂,死寂得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