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民豐在胡志明市的摩托車海嘯里學過柔性生產,在澳大利亞的交易中心研究過大宗商品期貨,在首爾三星總部見識過全球領先的自動化物流體系。
最深刻的教訓發生在東京。
當他把名片隨手塞進后褲袋時,日本供應商代表的眼神立刻結冰。
那天夜里左總扔給他一本《東亞商務禮儀》:“供應鏈也是人情鏈。”
此刻站在鵬城灣一號的觀景臺,何民豐摸著兜里燙金名片夾,跟陳默瘋狂吐槽:他的衣柜里掛著七套不同顏色的西裝,手機存著全球三十六個機場的貴賓廳密碼,電腦里裝著能實時追蹤十萬級sku的erp擴展系統。
“師傅,這次我請客。”他指著樓下新開的懷石料理,“你上次嫌我太摳,這次吃個貴的。”
二十分鐘后,陳默擺弄著服務員送來的熱毛巾:“左總說你把慕尼黑的智能倉儲項目談下來了?”
“是團隊協作的結果。”何民豐熟練地給師傅斟酒,“不過德國人最后同意技術共享,確實費了不少勁。”
竹簾外的都市燈火流淌在生魚片拼盤上,陳默突然笑出聲:“你現在說話倒有模有樣了,怎么,最近沒人說你是左總的保鏢了?”
何民豐的黑臉驟然紅了,師傅這面善心黑的家伙,又開始戳傷疤了。
確實他幾個月前剛加入供應鏈的時候,老穿個黑色西服站在左總身后,接近一米九的身高配上他經常鍛煉的身材和年輕的黑臉,確實看上去很能打的樣子
他只能憨笑,說著,“都怪師傅當時送我的墨鏡,在戶外戴上以后更像保鏢了。”
陳默又有什么壞心思呢,還不是覺得鵬城初夏的陽光歹毒,想著能幫就幫一把
何民豐轉動著酒杯,冰球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這五個月他學會用對不同人說“不”,掌握了好多化解沖突的話術,但面對師傅時依然是最初那個在籃球場上撿球的少年。
“上周在阿布扎比,當地供應商突然要求改用伊斯蘭歷法結算。”他夾起一塊金槍魚大腹,“我用了您教的三段式溝通法:先認可文化差異,再提出數據支撐的方案,最后用共同利益收尾。”
陳默夾起海膽的動作頓了頓:“我記得你以前最煩這些彎彎繞繞。”
“因為您說過,直線屬于幾何,曲線才屬于現實。”何民豐望向窗外璀璨的夜色,目光最終停留在鵬城人才公園的濱海步道上。
服務員送來最后的靜岡蜜瓜時,何民豐突然壓低聲音:“師傅,您知道我現在最怕什么嗎?”
“哦?”陳默當了一回捧哏,示意對方接著說。
“怕自己某天醒來,變成純粹的利潤計算器。”他撫摸著酒杯上的冰霧,“上周審批惠州工廠的搬遷方案,我居然第一反應是人力成本對比,而不是兩千個家庭要怎么安置。”
陳默沒說話,只是擦了擦手,然后掏出手機點開微信,滑動著何民豐的朋友圈。
點開那張照片,二十歲的何民豐穿著學校籃球隊服,應該是扣完籃正吊在籃筐上。
“供應鏈確實是門需要平衡的藝術。”他把手機推過桌面,“記住這個飛起來的少年,希望他在往后的日子能在財務報表和人間煙火之間找到平衡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