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老板用一場精心籌備的晚宴,不動聲色地展示著他那張覆蓋了華興權力核心層的關系網絡。
她看著老板在人群中穿行,與每一位大佬交談時那份恰到好處的熟稔與尊重:
對袁錦濤聊幾句國際稅務的趣聞,對陳立仁(已經調任無線事業部總裁)提一句無線新基站的進展,對林有為和蘇新宇則帶著晚輩的謙遜,甚至不忘向馮庭波請教海思下一代芯片的命名方向...
每一個細節,都精準得如同經過嚴密的算法推演。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服務的這位年輕老板,其根基和能量,早已深植于這片看似平靜卻暗流洶涌的權力土壤深處,盤根錯節,深不可測。
宴會廳一側,用深色絲絨帷幕隔出了一片相對安靜的雪茄與威士忌區。
深棕色真皮沙發圍成半圓,空氣中彌漫著上等哈瓦那雪茄的醇厚香氣和蘇格蘭單一麥芽的泥煤味。
鄭非、徐平、左夢安、馮庭波、姚風塵幾位董事和孟常云坐在核心位置。
陳默作為半個主人,坐在孟常云身側稍后的單人沙發里,姿態放松卻不失恭敬。
“常云啊,”鄭非表情輕松,多了幾分老友敘舊的溫和,“回岳麓山,真打算徹底歸隱,含飴弄孫了?我這心里還真有點空落落。”他語氣里帶著真誠的挽留和不舍。
孟常云聞言笑了笑,鏡片后的目光投向遠處落地窗外的璀璨星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澄澈:“老板,我這大半輩子跟代碼、流程、審計報告打交道,骨頭縫里都透著機房的冷氣味兒。回去帶帶學生,看看書,在岳麓山的樹蔭底下喝杯清茶,挺好。”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感慨:“再說了,咱們當年在長沙攻關cs02的時候,擠在沒空調的實驗室里,靠冰鎮啤酒和辣椒炒肉續命,不也闖出來了?那時候,想的是怎么活下去,怎么把東西做出來。現在呢?”
他目光掃過眼前這些執掌著萬億科技帝國的大佬們,“盤子大了,顧慮多了,盯著賬本上到底有幾位數的人,比盯著技術指標的人還多。我這把老骨頭,再坐下去,怕就成了某些人眼里的‘絆腳石’咯。”
他語氣輕松,帶著自嘲,但話里的骨頭,在座的人都聽得懂。
徐平輕輕晃著杯中的冰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接口道:“老孟,你這是點我呢?嫌我管戰略的,手伸太長了?”他話帶調侃,眼神卻銳利。
“不敢不敢。”孟常云笑著擺擺手,“你徐老板是執棋的人,眼觀六路,謀的是全局。我這搞審計的,是看棋盤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位置不同,看東西的角度自然不一樣。只是啊,”
他話鋒一轉,語氣鄭重起來,“這艘船越來越大,風浪也越來越急。審計這把刀,磨得太快,容易傷人傷己;太鈍了,又成了擺設。分寸的把握,比技術攻堅還難。我走了,這位置,得找個手穩、心定、骨頭硬的。陳默,”
他忽然點名,側頭看向身邊的年輕人,“人我給你請來了,這刀怎么用,以后就是你的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陳默身上。
水晶吊燈的光芒落在他年輕而輪廓分明的臉上,映得他眼底一片沉靜。
陳默心里想的是特么的這刀怎么就到自己手里了,回去一定把這些話原封不動轉達給我坤兒哥。
但不露聲色,只是微微欠身,迎著孟常云期許的目光,也迎著鄭非、徐平等人審視的眼神,聲音清晰而沉穩:“孟老放心。審計這面鏡子,我會讓它永遠光可鑒人,照得見功勛,也照得見瑕疵。華興的規矩,立起來不容易,守下去更難。這把刀,我會用它守規矩,護航程,絕不會讓它銹了,或者,偏了。”
他沒有慷慨激昂的承諾,只有平實堅定的表態。
但“守規矩”、“護航程”、“不銹不偏”幾個詞,卻像釘子一樣楔進在座每個人的心里。
尤其是最后那句“偏了”,隱隱指向了審計權可能被濫用的風險,回應了孟常云之前的隱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