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非的目光從炭火上移開,落在陳默臉上,篝火的微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明明滅滅:“馬來西亞這一仗,打得漂亮。穩。”
他用了極其簡潔卻分量極重的評價。“渡河的船,算是扎扎實實靠了第一個岸。”
“謝謝鄭董,是團隊拼出來的。”陳默沉聲應道。
鄭非微微頷首,話鋒卻如靜水深流般自然地轉向了更遠的地方:“船靠了岸,就要想著下一程。中國區業務量大,很難。不過你們的進展良好,我就不多說了。但歐洲那邊,”
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又像是在觀察陳默的反應,“風浪不比東南亞小。oracle扎根深,本地那些老牌服務商,盤根錯節。政策、合規、文化...水底下全是暗礁。”
他拿起面前還剩小半杯的果酒,沒有喝,只是輕輕晃動著。
看著深琥珀色的液體在杯壁上掛出短暫的痕跡。
“高管聯席會議上,老袁拍胸脯說稅務架構他能兜底,老左也表態供應鏈和本地交付他能啃硬骨頭。”他抬起眼,目光如實質般定在陳默臉上,“現在,我想聽聽掌舵的人怎么說。歐洲各個子公司的切換,你心里,有幾分把握?”
剛才還彌漫著烤肉香和輕松笑語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緊了幾分。
徐平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蘇新宇捋胡須的動作頓住,連正跟辛玉良爭論某個咖啡處理參數的孟常云也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鄭非和陳默身上。
篝火的噼啪聲顯得格外清晰。
陳默沒有立刻回答。
他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叉,目光低垂,看著自己腳前地面上被篝火映照出的、搖曳不定的影子。
他的大腦在高速運轉,馬來西亞成功的細節、中國區切換的進展、歐洲團隊前期摸底報告的數據、與oracle正面碰撞可能遇到的種種技術壁壘和非技術障礙、袁錦濤的稅務方案、左夢安的供應鏈承諾...
無數碎片信息如同精密齒輪般咬合、旋轉。
幾秒鐘的沉默,卻仿佛被拉得很長。
終于,他抬起頭,目光迎向鄭非深邃的審視,眼神里沒有了平日的溫和或偶爾閃現的狡黠,只剩下一種屬于前沿指揮官在沙盤推演時的冷靜與銳利:
“九分。”陳默的聲音不高,但異常清晰篤定,穿透了篝火的余響,“技術方案和核心團隊的執行力,這一塊,我有九分把握。啃硬骨頭,我們的人不怵。剩下的一分變數,”
他語速平穩,條理分明,“這唯一的一分變數在本地政策環境的突發性變化,這需要公司藍軍團隊的前置預警和快速反應機制更敏銳,預案更厚實...”
篝火旁一片寂靜。
只有炭火偶爾發出“嗶剝”的輕響。
徐平覺得這狗東西是不是有點過于自信啊,你咋不說十分把握呢?
一旁的鄭非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陳默。
手指無意識地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極輕微的叩叩聲。
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陳默的眼睛,看到他腦海深處的真實想法。
半晌,鄭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幅度小到幾乎難以察覺。
他端起那半杯果酒,沒有敬任何人,只是自己緩緩地、一口飲盡。
深琥珀色的液體滑入喉中,他放下杯子,杯底與桌面碰出清脆但輕微的一響。
“知道了。”鄭非只說了這三個字。
聲音平淡無波,卻像一塊沉重的基石,穩穩地落定。
這三個字,讓周圍無形的壓力悄然一松。
左夢安立刻端起酒杯:“來來來,正事聊完,繼續喝!老徐,剛才那杯還沒跟我碰呢!”
氣氛重新活絡起來,但每個人心中都清楚,剛才那短暫的幾分鐘,陳默這個年輕人居然打消了鄭老板心中的最后一絲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