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站在一旁,透過那層水霧,清晰地看到了張九義迸發出的那份不惜一切也要抓住生機的瘋狂。
這眼神,與前兩份報告里“瀕危”的標簽,在此刻完美地重疊了。
冰冷的雨水順著張九義花白的鬢角往下淌,顯得格外刺眼。
“張董,先擦擦,進去說。”徐平的聲音平穩無波,反手用力握了握張九義冰冷的手,卻傳遞出溫熱的力度。
他深邃的目光掃過遠處沉寂得如同墳塋的廠房,最終落在眼前這棟外墻斑駁的辦公樓。
“對,對,進去說。徐總、姚總、陳總,里面請。條件簡陋,怠慢三位老總了!”張九義如夢初醒,連忙松開手,胡亂得再次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側身引路,姿態放得極低。
他身上的濕氣在走廊略顯渾濁的空氣里蒸騰。
會議室不大,甚至有些局促。
墻壁泛著陳舊的黃色,幾處墻皮微微卷起。
長條會議桌是廉價的復合板材,邊角已有磨損。
桌上擺著一次性紙杯泡的熱茶,旁邊放著一盤洗得發亮的本地橘子,算是最高規格的招待了。
空氣里混雜著濕衣服的潮氣、廉價茶葉的味道和一絲淡淡的霉味。
沒有客套,沒有寒暄,更沒有在北京那種程式化的開場白和在蕪湖那種技術派的自矜。
張九義甚至剛換掉濕透的工裝,頭發還是濕的。
就直接來到會議室里,指著墻上掛著的廠區平面圖,聲音嘶啞卻急切地開始了匯報。
他的手指點在圖上標注著“焊裝”、“涂裝”、“總裝”的區域,語速極快:
“徐總,姚總,陳總!
廠子現在看著是有點冷清,但骨架沒散。
四大工藝車間,設備都做過基本保養。
尤其是總裝線,用的是德國杜爾的,精度有保障!
沖壓機是濟南二機床的,噸位足!
焊裝車身的機器人是庫卡的,只是停工久了,有些關節需要重新潤滑校準...”
他猛地轉身,布滿血絲的眼睛緊緊盯著陳默。
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陳總,報告里說我們智能化是空白。是,這個我們承認。
但產線基礎在,只要訂單下來,給我一個月,不,三周!
我就能讓核心產線恢復運轉!工人都是跟了我十幾年的老師傅,手藝在。
至于心氣兒...
我張九義豁出這張老臉去求,也能給他們重新聚起來!”
他話音未落,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頭發花白的老工人,局促地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幾塊用干凈白布蓋著的、還帶著機器油污的金屬部件。
他走到張九義身邊,低聲說了句什么。
張九義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寶貝,一把掀開白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