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蓉城,白日間竟有了些暖烘烘的意思。
薄棉襖似乎穿不住了,但脫掉又總歸還略有些單薄,人便在暖意與微寒之間踟躕著。
這天氣像極了一個脾氣溫吞的老好人,從不給你個爽利干脆,只在中間地帶慢悠悠地磨蹭著。
陳默記得小時候學課文里面學到的那句“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的含金量還在提升。
確實,蓉城暮春三月的風吹在臉上微微地涼,軟軟的。
這風就這么無聲無息拂過柳枝,拂過檐角,也拂過行人的面頰。
柳絮竟也飄起來了,細小的白絨,漫無目的,在陽光里白得晃眼,無端令人想起“浮生”二字。
街邊巷角,泡桐樹已開過了一茬,那淡紫的花串懸在高處,此時已顯出些疲態。
笨重的花苞撲簌簌掉下來,砸在人行道上,行人踩過,便碾出一點暗紫的印痕。
唯有七里香倒開得正好,細碎的白花密匝匝爬滿竹架或矮墻。
偶有幾樹晚櫻還在硬撐著,花瓣顏色褪得薄了,顯出憔悴的淡粉色,在風里瑟瑟地抖。
樹下則鋪了一層落英,薄薄的,尚未被腳步踏碎,倒顯出些易逝的潔凈來。
太陽升高了,街市便也活泛起來。
寬窄巷子里的茶座早早擺開了藤椅,茶客們捧了蓋碗,半瞇了眼,對著陽光,仿佛要榨取那一點微溫似的。
茶館里煙氣裊裊,人聲浮動。
賣糖油果子的推車歇在拐角,剛出鍋的果子滾圓金黃,插在草把子上,焦糖的甜氣混進七里香的濃香里,倒也不顯突兀。
府南河邊更是熱鬧,柳樹垂得更低了。
堤壩上有人臨水鋪開大張的紙,提了如椽大筆蘸水寫地書,筆畫淋漓酣暢,水痕在石板上轉瞬即干,寫的人也渾不在意。
黃桷蘭的擔子歇在石階旁,素白的花苞襯著翠綠的葉,幽香沁人。
賣花人也不吆喝,只靜靜守著那擔子,日子還長著呢,自有人來買。
青石橋的魚市水氣氤氳。魚在盆里、桶里潑剌剌地跳,濺起些水星子。
魚販子手起刀落,魚鱗銀光一閃,便粘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腥氣,那是活水與生命混雜的氣味,聞慣了的人,倒覺出一點踏實來。
都說蓉城很安逸,但似乎這蓉城的安逸只限于“老蓉城”,并不包含高新區和天府新區。
要說蓉城休閑,在天府新區的牛馬第一個表示不服就是了。
此刻,天府三街的ocg國際中心頂層的“星穹”會議室里卻彌漫著一種近乎灼熱的緊繃感。
巨大的環形落地窗外,天府大道上的車流織成光的河流,映照著室內一張張凝重的臉。
空氣里飄散著現磨咖啡的濃香與打印文件特有的油墨氣味,混合成資本運作前奏特有的復雜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