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柳家被打壓卻穩住了,慕容氏也沒能如愿。
這件事以后一定還會有波瀾,但是眼下算是壓住了。
只是柳家畢竟在這個關鍵時候損失了一個子弟。
柳家最有出息的一個子弟。
可預見等獨孤鉞登基后這兩家的爭斗,可陛下眼下也不能再下狠手。
他拉著獨孤鉞的手,囑咐了許多許多。
可再多的經驗教訓,也要小輩自己去走的……
“老四啊,老四啊。你老子真是不放心你啊。”三月十四的下午,陛下好似比往日精神一些。
獨孤鉞已經預見到了一切,他坐在那,也握住父親的手:“那就別走。”
皇帝笑了:“不行了。”
他嘆口氣:“我剛睡著的時候夢見你娘了,你娘也不說話,就站著看我,也不對我笑了。你二哥就在站在她跟前,這是怨我呢。”
他搖搖頭:“怨我,我也有話說,我不是個好爹,可我必須做個好皇帝啊。做個合格的皇帝啊。”
獨孤鉞的手更緊,嗓子已經被堵住了。
“你娘去的早也好,倒不必經歷那么一遭。四郎啊,你要好好的。爹沒了,你還有兄弟,你自己也一大家子了。還有你祖母,不孤單,不孤單啊。”
獨孤鉞點頭,深吸一口氣:“父親,我會……會好的。”
“那就好,誰想死啊?我不想死,我還想活個十年呢,可惜不行了。”他看著獨孤鉞,伸出左手對他招手。
獨孤鉞低頭過去,皇帝的手就落在他的臉上:“小時候想摸一下你的臉,你是怎么都不樂意。摸一次就生氣一次。有一回就因為摸了你的臉,你就把那臭的要命的雨水往我鞋子上倒。你說你多壞?啊?”
獨孤鉞抿唇說不出話。
“這一眨眼,倔驢一樣的臭小子也好幾個孩子了。兒啊,看好太子,立好太子,別在弄出悲劇來了。”皇帝的手漸漸無力。
獨孤鉞狠狠點頭。
皇帝看著他,笑了笑:“去吧,叫外頭的人都進來,趁著你老子還有精神,得把你的名位正了。我死了,你小子就是皇帝了。”
他有些好笑:“小時候看著你小子,就是個悶葫蘆小倔驢,哪里像個皇帝?”
獨孤鉞看他:“我也沒想過你是皇帝。”
皇帝哈哈笑起來:“好好好,咱們父子打下這江山,你要守住,坐穩。到了那頭,我看著,你二哥也看著。你不能叫他將來笑你,是不是?”
獨孤鉞點頭:“父親,我不會辜負您的。”
皇帝點頭,沒再說話。
皇子公主都進來,太后也來了,文武大臣跪在外殿。
陛下叫人擬下圣旨,只等他咽氣,皇四子晉王獨孤鉞就是新皇帝了。
陛下不放心的人有許多,他年邁的母親,他寵愛的妾室,他年幼的兒女。
他是個皇帝,也是個人,到了臨終,總是有諸多的的放不下。
他說了許多,看著他的親人們落淚送別他。
再是不愿意,也要離開了。
這一天陽光極好,陛下離開的時候,還是半下午,宣政殿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他最小的兒子跪在后面。
那一刻,德武皇帝甚至看見了小兒子臉上的汗毛。
他笑起來。
是啊,人老了就要死。
但是小孩子們還在長大,一代又一代,總是這樣的。
大安建國后的第一位皇帝,德武皇帝于德武八年駕崩于宣政殿。
此時正是暮春,京城的的春來的遲,玉液池邊的牡丹才抱上花苞。但是今年,它們注定不能開放了。
一個時代的結束,是另一個時代的開始。
江山已經安穩,屬于德武皇帝的戎馬一生就此終結。
當年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們痛不欲生,可他們也一個個老去。再要齊聚,也該是另一個世界了。
只是想想當年把酒言歡,何等意氣風發。
轉眼啊,頭發就白了。
虞錚一行人快馬加鞭,趕到京城的時候是三月十四的黃昏。
就在入城的那一刻,宮中鐘樓的鐘聲響起。
眾人臉色一變,更加快速往晉王府去。
隨著鐘樓的九聲鐘聲結束,大慈恩寺的鐘聲也響起來,又是九聲,然后是京城所有的寺廟道觀鐘聲響起,全部都是九聲。
九乃極數,這是天子駕崩了。
街上的人好像一時都被定住了,他們臉上有茫然也有惶惑,有的人甚至哭起來。
這樣的聲音是什么,代表了什么住在京城的人都知道。
他們擔心自己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生活又要生出波瀾。
虞錚緩緩出了一口氣竟能如此及時……
黑兔飛奔回晉王府。
宮中,德武帝已經換上了下葬要穿的大裘冕。
獨孤鉞跪在他的龍榻邊沉默,身后皇子公主哭聲不斷。
太后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卻只是沉默,到了這時候她這個做娘的除了眼淚什么都沒有了。
文武群臣跪在外面也是哭聲震天。
也許大家并不是為了德武皇帝而哭泣,但是屬于德武皇帝的時代,過去了。
陛下臨終已經叫人擬旨,皇位傳給了獨孤鉞。
此時,皇四子晉王獨孤鉞已經是新的皇帝。
只是成為新帝的獨孤鉞內心一片恍惚,他握著的那只手已經冷下來,他好像從未有過像此時一般的寂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