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過后，c城終于擺脫了整日的高溫，十月是它最好的季節，可惜轉瞬即逝。
陳榆的生日在十二月末，至從上次提過一次，宋池便一直記得，于他而言，這是他可預見的日子中最重要的事。
他想給陳榆送禮物，卻不知道她會喜歡什么。
一天二十四小時，大腦被他分成兩半，一半用來處理日常生活，一半用來思考禮物。
“宋池，求你少發點呆，”在林茜茜第三次看見他出神時，忍不住開口，“你把這道題寫完了再發呆，我等著看思路。”
說完她用筆頭點了點題目的位置，無聲催促。
“林茜茜，”宋池干脆放下筆，“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問我？問我什么？”
林茜茜仍舊在看宋池的卷子，語氣漫不經心，眼睛沒有從題目那里移開，試圖在寫了一半的解題步驟里看出之后的思路。
“……”宋池看了一眼林茜茜，將卷子默默翻了個面。
“誒？”眼睜睜看著卷子被人翻過，林茜茜不解抬眸，“我還沒看完呢。”
“等會兒再給你看。”
林茜茜知道宋池不是小氣的人，見他舉動反常，很快反應過來他口中的事，大約和陳榆有關。
想到這里，她清了清嗓子，也不再去糾結解題了，而是靠向椅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飄飄然道，“問吧。”
“陳榆快過生日了，”宋池垂眸，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你說她可能會喜歡什么？”
“你想給她送生日禮物？”林茜茜瞥了宋池一眼，開門見山。
宋池點點頭，第一次認真地看著林茜茜，期待她能給出一點有用的建議。
“宋池，”林茜茜瞇起眼，“跟我相比，明顯是你更了解陳榆吧，你這么聰明，應該知道每個人對禮物的喜好天差地別，問我能問出什么？”
“陳榆喜歡什么，你肯定知道正確答案。”
林茜茜心底翻了個白眼，沒有將話挑明，如果讓她挑明了說，或許她會指著宋池腦門告訴他，此時此刻他身上最拿得出手的東西就是他的這張臉，當然，他腦子也很好使，不過很明顯，陳榆看上的不是他腦子。
挑禮物就是要按照對方喜好來，哪怕她對陳榆一知半解，也能清楚的明白她的喜好。
宋池只會比她更清楚這一點。
林茜茜重新坐直，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拿起筆剛寫了兩個字，耳邊便傳來宋池的聲音，刻意壓低，混雜了些許微不可見的其它情緒。
“可是，”他頓了頓，“可是我想送她一件禮物，真正的禮物。”
“比如？”林茜茜嘆了口氣，“首飾？包包？衣服？電子產品？”
“如果真要合陳榆心意，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她轉過頭，看著宋池問，“送出去了，你下個月不吃飯了？不對，下下個月你也不用吃飯了。”
說完林茜茜閉了閉眼，覺得自己話說得太直接，她看著宋池一言不發的模樣，遲疑兩秒，放軟語氣打算換個說法，“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宋池沒有再看她，而是低頭看向地板上那團灰暗的影子。
他明白林茜茜說得沒錯，他什么都沒有，連自己的生活都只能勉強，更何況其它。
被翻過去的卷子又被輕輕地翻了過來，宋池沉默著，把剩下的半道題解完。
下課前，那張寫完的卷子出現在了林茜茜手邊，宋池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喜悲，只是將卷子遞過去時說了一句，“最后的步驟寫得有些簡單，實在看不懂的話，可以問我。”
林茜茜接過卷子，抿了下嘴角，還想對宋池說些什么，但她清楚說再多都改變不了眼下的事實。
面對這個同桌，林茜茜總是無奈地嘆氣，她佩服他的聰明，嫉妒他的成績，偶爾也可憐他。
“宋池，”想來想去，林茜茜在他離開教室之前，突然說道，“我覺得，其實你不用太遺憾這一次的生日……”
宋池剛好起身，聽見林茜茜微微提高音量說，“那個詞是什么來著？來日方長……對，來日方長！”
“你肯定還會陪陳榆過很多個生日，那些你現在不能送的禮物，之后都能慢慢送。所以，怎么說，”她不自然地撓了撓后腦勺，“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緊接著她揮了揮手里的試卷，“等下我看不懂的會問你，你先去忙吧。”
是她先把話說得太直白，反過來又去安慰別人，這種情況讓林茜茜有些手足無措，她裝模作樣地翻看著試卷，一時不敢去看宋池。
身邊的人沒有立即離開，靜立著聽完她的話，幾秒后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
灌滿風的走廊上，十二月的陰天就像浸滿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人的頭頂，教學樓下的樹一到冬天，樹冠便融成了一灘灰青，粘連著往下滴落。
去辦公室的路上，宋池走的很慢，風吹起了他手中拿著的草稿本，掀開一頁，露出紙張背后的深深劃痕，上面的筆墨還沒干透，劃痕組成的計算步驟仿佛一條多足的蟲，橫在整齊的排列中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