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潮生蹙眉:
“為何?”
阿水抬眸,瞟了聞潮生一眼,語氣如死湖般平靜幽邃:
“這事兒誰問誰死。”
后者回憶起了清晨阿水睜開眼的那一刻,便知道對方絕沒開玩笑,搖頭道:
“那我不想知道了,為了一個秘密賠上這條命,不值。”
阿水又喝了口湯,向他解釋道:
“……你有一點沒說錯,我身上的確有天大的麻煩,有些話就像是懸在頭頂的鍘刀,聽了未來指不定哪天就沒了命。”
“所以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你雖然命爛,但人不錯,我不想害你。”
接著,她又想到了什么,目光閃爍一下,放下了盛湯的碗道:
“今天縣城的衙役跟我講,每月初三,流民能進縣城的縣衙申請齊國人的身份,你在外面活得辛苦,為何一直不去縣城內?”
聞潮生聽聞此言,沉默了片刻,只說道:
“下月就去。”
阿水細細品味著他表情中輕泛起的波瀾,語氣微揚:
“此月未去?”
“去了。”
“上月未去?”
“也去了……最近這仨月都去了。”
阿水拿著木棍,輕輕攪動著鍋里的蛙湯,徐徐道:
“那我知道你要殺誰了。”
聞潮生看著攪湯的女人,笑了笑,不信邪地問道:
“我要殺誰?”
阿水盯著鍋里翻滾的湯汁,唇齒輕吐,卻仿若驚雷:
“你要殺苦海縣縣令。”
聞潮生聞言,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眼中躍動的火光也逐漸翻涌起殺機。
阿水又盛了一碗湯,平穩遞到聞潮生的面前,端碗的手食指輕敲碗的邊緣,發出的清脆聲響將出神的聞潮生拉回現實。
“為什么要殺他?”
聞潮生盯著面前的湯,接過后,灌了兩口,胸腹一片熾烈的滾燙。
沉默許久,他跟阿水講述了自己與縣令的三年之約。
講完后,聞潮生埋著頭,言語中是前所未有的靜與冷:
“我每次去縣衙時,那些衙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路邊的野狗,他們眼睛里全都充斥著嘲諷,輕視,充斥著戲耍傻子之后的得意……可出生如此,我得認。”
“在縣城外頭活了三年,我吃過狗食,也啃樹皮,吃蟲子,甚至吃過蚯蚓……”
說著,聞潮生抬起頭,對著阿水咧嘴一笑:
“你沒吃過那玩意吧?”
“那東西,一口下去,全是泥土最深處的腥臭,連野貓野狗都吃不下。”
“但我吃了,還吃了不少。”
“這三年,我活得比狗卑賤,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就是條狗。”
“好多次我覺得自己熬不下去,想一死了之……可我不甘心。”
“我知道劉金時跟我定下三年之約只是嫌我煩擾,隨便找個理由來搪塞我。”
“可人……總應該是懷揣著希望的,尤其是我這樣命爛的人。”
“希望,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寶貴的財富,它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想當狗,所以但凡有一絲活成人的可能,我都會牢牢抓住。”
火光在阿水的面容上暫留,她眸色微動,似起了漣漪。
“既然如此,為何你又要磨刀?”
聞潮生低頭加柴,將柴薪送入火中的動作干脆又決絕。
“三年風霜,我身上其實得了好多病,不過是借著年輕,咬牙硬挺過來,再這樣下去,我活不了多久了。”
“三年之約將至,若他毀約……我便用這把刀跟他拼命。”
“爛命換條好命,不虧。”
言及此處,他與阿水對視,瞳孔中的火焰明亮又旺盛。
聞潮生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一字一句道:
“我像條野狗一樣在這里活了三年。”
“死前,我要做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