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叫小紅?”
“因為媽媽講,名字越賤,越好養活……但我是個女孩子,名也不能取得太賤了,得給我留點臉面。”
…
“潮生哥,你真的……是別國的奸細?”
“誰說的?”
“街坊流言,聽說是從縣衙里面傳出來的。”
“那你覺得,我是哪國的奸細?”
“我覺得……你不像奸細。”
“為什么?”
“因為潮生哥你要是奸細,劉金時肯定巴不得把你抓起來!”
“哈哈,有道理,說的有道理。”
…
“哦對了,小紅,以后在其他人面前,不要說‘劉金時’三個字,別人叫縣太爺,你也得叫縣太爺。”
“嗯……潮生哥,剛才那個調調,你可以再哼一遍嗎?”
…
破廟中,聞潮生盯著沸騰的鍋內,水中出現了先前他與司小紅坐在小石橋上的場景。
他看得出神。
在聞潮生為數不多的輕松愜意的回憶中,司小紅是忽然砸入水面的那顆石頭。
迅速且意外。
與司小紅相處時,聞潮生能暫時忘卻一些沉重的、現實的東西。
今夜要比往常更冷,可聞潮生偏生在破廟里多留了半個時辰,直到鍋里的雪水燒干,直到火堆中柴薪灰飛煙滅,他才終于用兩根枯枝,夾起了鍋里快要被煮爛的青蛙,一點一點吃掉。
這半個時辰的回憶,是他對司小紅獨有的優待。
不是為了那碗紅燒肉,也不是為了兩月前的琴聲。
而是姑娘那雙清亮眸子里映出的,是人的影子。
被司小紅注視的時候,他總能在對方的眸子里找到一個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人。
那是他本來的模樣。
于是,吃掉了蛙后,聞潮生又開始磨刀了。
在最冷的雪夜里磨刀。
“時候不多了,像個人一樣的死去。”
聞潮生對自己說著。
刀鋒與磨刀石劃過時,帶出的寒冷隨聲音浸入骨髓。
他渾身都在抖,唯獨磨刀的手不抖。
這刀磨得有多么鋒利,聞潮生的心里也就多么不相信劉金時。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因為他死過一次,死過一次的人,就會更怕死。
可這三年,聞潮生好似一直都在為赴死做準備。
不知過去多久,廟外飄來了飛雪一片,驚擾了磨刀的聞潮生。
他抬頭時,看見了一個渾身裹在黑衣內的人站在廟口。
對方單手持劍,目寒如冰,身上散發的氣息,讓聞潮生動彈不得。
過去三年,聞潮生從來沒有遇到過江湖中的武者,也不知道那些家伙到底多可怕,心想著大約和一些武俠小說里的俠客差不多,但此時站在他面前的黑衣人,讓聞潮生忽然意識到,他想差了。
眼前這黑衣人光是站在那里,隨眼神襲來的氣勢便壓得他喘不過氣。
聞潮生絲毫不懷疑,對方要殺他,就跟踩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只是這樣的人,怎么會忽然出現在苦海鎮?
“小子,跟你打聽個人……”
黑衣人開口,是一個沙啞的男聲。
“最近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瓜子臉,有些瘦,高八尺左右,身上應該有不少刀兵留下的傷痕……”
這個世界,一尺約合前世計量二十到二十二厘米,八尺高,大約一米六到一米八,正與阿水的身高匹配,再加上黑衣人后面那一句,讓聞潮生基本鎖定了眼前這人就是來找阿水的。
“前幾天來過一個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個,問她什么也不說,后來自己走了。”
聞潮生沒有完全隱瞞,但也沒有和盤托出。
對方顯然是來找麻煩的,他不能表現得和阿水有所交集,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黑衣人聽到后,又問道:
“她朝著哪個方向走的?”
聞潮生想了想:
“她走的時候我不在,但如果照你所說她傷得很重,要么去縣城里療傷,要么從哪兒摸來一匹快馬,順著荒原往東邊兒的趙國去。”
“不過今年齊國這飛雪來得太急了,荒原上鋪一層,厚到能沒住人的膝蓋,她去趙國的可能太小,哪怕她熬得住,馬也熬不住。”
黑衣人目光凜冽,嘴上不言,持劍的那只手的拇指已經撥開了劍鞘。
那聲音雖輕,可不太好聽。
聞潮生握緊了磨得鋒利的柴刀,抬眸看向黑衣人,道:
“你要殺我?”
黑衣人沒有避諱:
“滅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