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縣,陸川小院。
老羊今日清晨為他煨了一鍋羊雜湯,正巧飄了點小雪,陸川還是坐在了院中那巨傘下吃著羊雜,整點兒香菜蔥花,還有從王城特意帶來的腐乳,往羊湯里一投,筷子一攪,那小味頓時便溢滿了小院。
黔驢坐在他對面,巨刃直立于身后雪泥之中,刀身積聚大片霜寒,似是還未完長出的白發。
他端著碗,細嚼慢咽,一口一口吃著飯與羊雜,但眸子的光映射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陸先生今日一定要同去?”
黔驢詢問,陸川給予了明確的答復:
“是。”
“我得親眼看見山上的那些白龍衛與今日小雪一同葬于山間,若是放走一人,很快苦海縣就會出現大批的白龍衛來找我們算賬,大人囑咐的事情就玩砸了。”
“這一招釜底抽薪是雙刃劍,成了,抽淳穹與聞潮生的薪,不成……便是抽我自己的薪。”
他口中描述的本是一件極為麻煩、極為危險的事,可偏生陸川面容上沒有絲毫怯懼之意,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黔驢沒有陸川這樣的心態,他心中有諸多憂慮,交織郁結,一根雪白的羊腸入嘴時,他向陸川道:
“陸先生,我覺得咱們得做二手準備,素來白龍衛內部戒律森嚴,給您傳消息那人指不定是白龍衛有心授意,這么一頭扎進去,我等還好說,若真是陷阱,怕難護住您。”
陸川揮了揮筷子。
“說直接點,黔驢,你是擔心與我通風報信那人與我不誠,但我告訴你,他絕不敢對我有所欺瞞。”
對于陸川這謎一樣的自信,黔驢抬頭奇道:
“陸先生這般肯定?”
陸川笑道:
“黔驢,人這輩子什么都能背叛,但最難背叛的還是自己的本性。”
“七年前,早在我發現他染上賭癮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人養著未來必有大用。”
他說著,從鍋中撈了一筷子羊雜放入嘴里,咀嚼之后徐徐咽下:
“你曉得,迄今為止他欠了明春樓多少銀子么?”
黔驢搖頭。
陸川用筷子敲了一下碗的邊緣,緩緩開口,說出了一個讓黔驢心驚肉跳的數字:
“八千兩。”
“這錢,他不吃不喝,當一輩子白龍衛也休想還清。”
“我不幫他定期還錢,他家祖宅就得當給明春樓,并且這祖宅當完之后,他還欠明春樓七千二百兩……我告訴你,明春樓的背后是九歌與齊國王族,哪個他都得罪不起,錢還不上,他就得命償。”
言罷,陸川抬眸,那狐貍一般狡猾且陰森的目光看得黔驢有種心驚膽戰之感。
“還不是他一個人的命。”
“他有家人。”
“五口。”
“他不幫我,我出事了,他全家都得跟著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