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一直生活在一起,因此許多潛移默化的變化都會被人們漸漸忽略。
阿水也是這樣。
她只知道聞潮生每日會練劍,每日會練字,晚上睡覺時會修習不老泉。
但她并沒有意識到,就是在這樣的平凡午后清晨,聞潮生已經在自己要做的事情上走出了很遠的一截路。
他并不是一個沒有丹海,不適合修行的倒霉蛋,而是一塊正在自我雕琢的璞玉,一名天賦極強的怪物。
阿水在風城中見過許多厲害的修行天才,他們之中的部分或是在丹海穴竅上摸索直覺遠超常人,或是對于兵器的使用理解獨樹一幟,這些天才在軍中有著響亮名號,軍功赫赫,戰場上皆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不過在阿水眼中,他們也只能算是一般。
至少,遠不如聞潮生。
一名劈了些許時日木柴的人,能靠著一柄柴刀接下一名通幽境武者的一擊,并且還將對方重創,這種天賦,她從未見過。
以前她倒也在軍中聽過一些久遠的傳聞,大都真真假假,離他們這一輩最近的,便是齊國闌干閣出了一名五日連破四境的儒生天才,但關于那名天才的細節,外界卻是一無所知。
闌干閣沒有對外透露絲毫細節,因此外界眾說紛紜,有些人覺著四國修行圣地這些年暗暗較勁,互比高低,馬上又到了大家品茶論道的日子,齊國故意放出風聲,是想要為此次論道造勢。
也有人覺得,齊國這是在虛張聲勢,這幾年齊國一心沉浸在了儒道治學上,對于武學的側重降低,導致國家人才凋敝,面對即將到來的四國修行者的論道大會,心里沒底,于是放出這樣的消息。
當然,這些消息,對于阿水而言也就是聽個樂呵,反正四國論道都是修行圣地忙活的事兒,跟他們這些人沒有什么關系,她只是單純驚訝于聞潮生這非同一般的天賦,陡然想起,拿來做了個對比。
回神時,她對著已經放下筆的聞潮生說道:
“你還是要去闌干閣?”
聞潮生道:
“難道你不想去么?”
阿水解釋道:
“這不是想去不想去的問題,齊國王都居住的人除了齊國的王族以外,還有許多權貴,因此王城對于外來者身份的排查一向極為嚴密,若是沒有較硬的渠道和關系,根本無法避開。”
“你在縣外做了三年流民,過去二十多年不清不楚,身份不詳,家族不祥,有時查不出來也并非是件好事,尤其是在王城這樣的地方,一旦他們懷疑上你,你就會被列為重點關注對象。”
“至于我……我的身份一旦揭開,那與在王宮門口直接引爆火藥沒什么區別。”
與以前那副愛活不活的態度不同,在苦海縣經歷了這么多的阿水,如今似乎也堅定了要幫助風城那四十萬逝去的同胞們討個說法的決心。
既然有了目標,那在目標完成之前便不可輕易死去,以他們目前的情況來講,不能死,考慮的東西就很多了。
至于聞潮生本人,他可以確定自己與其他的穿越者不同,自己并非權貴后代,且莫說特別的身份,確切一點講,他在這個世界里,原本就沒有身份。
這場意外,更像是老天開了個玩笑,隨便找來了一團泥巴,然后直接給聞潮生的靈魂一拽,扔進去,再撒泡尿,捏兩下,成了。
聽上去極為草率,可事實上與這并沒有多少差別。
聞潮生沒有關于這具身體原來主人的任何記憶,他沒有名字,沒有家人,連聞潮生這個名字也是從前世一同帶來的。
他出現于這個世界上時,只身一人在縣城南邊兒的荒涼中,正因為一無所有,所以才混得那般慘烈,正如同聞潮生當初與呂知命在討論‘窮則生變’的這個問題時描述的那樣。
能變不能變,既分人,也分環境。
他縱有千般聰明才智,口才再好,也敵不過劉金時的一句話。
當初聞潮生也不是沒想過說服劉金時,在他手下謀份差事,但劉金時并沒有給他發揮自己口才的機會。
對于在苦海縣這樣偏遠的地方當土皇帝的劉金時來說,聽一名流民廢話,完全是浪費他的生命。
要跟劉金時這樣的人說上話,至少得讓劉金時覺得他是一個人,可那時候的劉金時壓根兒就沒有把聞潮生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