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知道自己的主人永遠不會再從深山老林中回來,也知道今日呂知命一家將要遠行。
感受到了黑狗那平靜卻溫柔的注視,呂知命對著它點點頭,說道:
“走了。”
他一揚鞭,再落下時,馬兒一聲淺鳴,邁開蹄子向著前方的路走了。
這時候,黑狗才越過了聞潮生的身邊,追逐著那兩條馬車留下的轍印子,一直到了縣外,黑狗停在了縣城門口,望著向著官道盡頭而去的馬車,它終于叫喚了兩聲。
它平日里從來不叫。
聞潮生沒聽過,而呂知命……也很長時間沒聽見過了。
“走了!”
他頭也不回,再一次說道,聲音清朗渾厚,順著吹入縣城的風傳入了黑狗的耳中。
風往城里吹,人往遠方走。
黑狗站在那里目送,直至馬車消失,縣城門口守門的一名衙役忽然對著黑狗嘲諷道:
“你主人不要你啦!”
黑狗沒有搭理他,這樣的嘲諷它早已經聽過了無數次,而它雖并不能精確明白其中含義,卻也能感知到這并非好話,有著濃郁的譏諷。
它轉頭一骨碌便消失在了縣城內,縣城門口的另一邊那名守門衙役回頭看了一眼,嘆道:
“這么冷的天,它家主人走了也不帶上它,冬日離去還尚早,這狗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剛才那名嘲諷黑狗的衙役摳了摳鼻孔,從里面弄出些精華,往一旁粗糲的城墻上蹭,一旁還有不少被凍僵的‘痕跡’,似乎是熟人的手筆。
“老許,你這心軟的毛病又犯了,一條狗而已,咱們苦海縣這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人活著都不容易……對了,上次你不是說你老母的肺病又犯了么,怎么樣了?”
提起了自己母親,老許臉上閃過一絲感激,說道:
“嗨……沒什么大礙了,這事兒還真的多虧了淳縣令,上次我去找他預支俸祿,他問我怎么急用錢財,我與他講了,淳縣令居然自掏腰包請了苦海縣的曾半仙為我娘看病,現在喝了藥跟符水,咳嗽時間少,口痰里也沒見血了。”
曾半仙原本是一名游方道士,瞎了一只眼,說是與人算命沒收錢,亂了天機,最后在苦海縣里落了腳,他醫術了得,但似乎是吃了年輕時候的業債,長了心眼子,他治病收的錢不少,越嚴重的病,收的越多。
提到了這件事,老許便忍不住贊揚起了淳穹的厚道,又把已經死去許久的劉金時拿出來狠狠鞭尸一番,直至被冷風灌得張不開口,才終于作罷……
…
呂知命一家走后,聞潮生頓覺這條桂花巷子清冷了許多,阿水回身去開了一壇酒,招呼聞潮生一同過來喝。
他如今不老泉在北海道人的指點下已經小有所成,渾身周天氣血運行通暢,身子骨確實遠勝往昔,于是在合適的時機,北海道人便傳授了聞潮生‘鯨潛’,而聞潮生自然也將這門奇術教給了阿水。
學到了‘鯨潛’的那一刻,阿水總算是徹底相信了聞潮生的話。
兩碗酒入肚,阿水道:
“下次呂先生回來的時候,該是只有他與呂羊了。”
聞潮生聞言怔住,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
阿水瞟了他一眼,解釋道:
“呂夫人壽數無多了。”
“他們這一次遠行,大抵與這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