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盯著細雪足足有三個呼吸的時間,用一種略顯惱怒的語氣說道:
“其實我不是很懂字。”
“現在學的話是不是已經不太來得及了?”
聞潮生失笑。
“你不懂字,總該懂刀劍。”
阿水眉頭擰得更用力,淡淡的川字中流淌著復雜與驚訝。
“你要給我寄刀兵回來?”
“那玩意兒能寄?”
聞潮生沉默了好一會兒,他起身去拿來了筆,沾著水在阿水面前的桌面上寫下了‘細雪’二字。
“能看出來這兩字兒里頭藏著什么嗎?”
阿水仔細一看,目光漸漸凝實,竟從這字里行間瞧出了一股子刀劍的鋒利,她再深入體會時,耳畔竟然出現了聞潮生先前在院中練劍時的聲音。
那是細雪斬開細雪時的破碎,是聞潮生一遍又一遍在院中練習的汗水。
簡單的二字中,藏著劍與練劍的人,藏著無法被替代的痕跡。
阿水盯著桌面失神了一會兒,待到那水漬幾乎快要干涸的時候,她才用甚為驚異的目光打量起了聞潮生。
“怎么做到的?”
聞潮生笑道:
“你忘了,你教我的啊。”
阿水認真地搖頭:
“我可沒教過你這個。”
聞潮生確信道:
“你教過……當然,除了你之外,呂先生也教過我。”
“先前我在呂先生院子里面喝茶的時候,總能在他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樹上聽見刀劍交擊的聲音,當初我還問過你,你能不能聽見,你說自己聽不見。”
阿水回憶起來這件事,心中有所明悟,看向聞潮生道:
“你懂劍意了?”
聞潮生沉吟了一會兒,目光看向阿水身后,從竹墻縫隙間穿過,正好落在了呂知命院子中央的那棵枇杷樹上。
“懂一點了,但是還遠遠到不了呂先生的地步,只能算是在這條路上……邁了一只腳進門。”
此時此刻,聞潮生已經能夠切身理解呂知命為何當初不愿意將修行給他講得那般明白。
文字是人類發明的,再絕妙的文字,也有一定的局限性。
而修行,本質上是人們通過更為直接的方式去了解天地,了解自然,文字與口傳,只能夠幫助才入門的修行菜鳥去接近真相,卻無法直接描述出真相。
入門之后,修行境境皆有山水之隔,甚至連同境中一些比較細微的差別也需要反復打磨,反復嘗試,才能越過這一步,去往更深處。
這些,都需要修行者自己去體悟磨礪,而非是已經越過這道坎的前人去為后人傳授經驗,這種經驗多是不互通的,甚至容易將人引入歧途。
在小瀛洲中,北海道人同樣也只是引導聞潮生放空自己,放緩情緒,而沒有直接干涉他的修行。
“……這條路真的很難,你看你隨手教我的筆法,我打磨了多長的時間才勉強學會。”
聞潮生感慨。
“不過,這段時間的付出是完全值得的,我不但學會了筆法,更從中領悟了劍法。”
阿水仔細想了想,對著聞潮生道:
“那在你去王城之前,我再教你一些殺人術。”
聞潮生道:
“可我聽說,王城的戒律森嚴。”
阿水起身,緩聲道:
“王城的規矩框不住那些官宦與王族,若是惹出了大事,火燒到你身上,規矩可護不住你。”
聞潮生苦笑道:
“在王城那樣的地方,若是真惹出了大麻煩,我再多殺幾人,豈不是更麻煩?”
“他們自己定的規矩,至少明面上得遵守吧,最后鬧到了大家都要撕破臉的地步,我這點兒微薄的武藝,怕是也難護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