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噼里啪啦講了一大堆,以極為老成、極為過來人的心態與語氣,將聞潮生貶得一無是處,起初聞潮生還能耐心地聽兩句,權當是眼前這老頭因為公事坐在這破樓里面久了,憋得慌,姑且任他嘮叨兩句,可誰曾料他越說越來勁,好為人師的毛病犯了,口開懸河,嘴里噴涌的唾沫快要銀河倒掛,天水泛濫,聞潮生著實不想繼續在眼前這個老頭面前浪費時間,于是從身上摸出了院長給予的章印。
見到這章印,老頭兒愈發來勁了,語氣轉冷,姿態高傲:
“還掏身份牌?”
“小子,老夫告訴你,這里是書院,是由十八位圣賢創立的神圣之地,管你在外面是何等人物,到了書院,是龍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趴著……”
見到老頭這副姿態,聞潮生才忽然明白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便是眼前的這個管理眼神很不好,似乎有近視,于是他只得開口打斷了對方:
“這不是身份牌,而是院長給的章印。”
老頭兒神氣地上了頭,瞪眼道:
“院長?”
“什么院長?”
“我管你什么院長,這里是書院!”
他言罷,與聞潮生大眼瞪小眼,二人之間出現了詭異的沉默,漸漸的,老頭好像意識到了什么,窗外的幾許清風吹來,打破了二人之間的微妙,他臉上忽然露出了略顯僵硬的笑容,訕然道:
“哎喲喲,不會是……咱們書院的院長吧!”
言罷,他小心翼翼地接過了聞潮生手中的章印,翻來覆去地查看,一邊辨認,一邊嘴里咕囔著:
“完蛋完蛋……罪過罪過……矢言失言……這可如何是好……”
他語無倫次,還是聞潮生一把奪過了他手里的章印,在這老頭兒惶恐之中說道:
“放心,我不會將剛才的事情跟院長講……所以,修行類目的書籍在什么地方?”
老頭兒聞言松了一大口氣,立刻指著頭頂說道:
“第三層,第四層。”
“不過第四層的書籍頗為高深,要經過第三層的書籍管理員張拾得的考核之后才能進入第四層翰林。”
聞潮生微微點頭,道謝之后轉頭上了樓層,留下了心有余悸的老頭兒背向窗戶出神,許久之后,他才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驚魂未定道:
“親娘咧,還真是院長的章印……”
…
聞潮生到了翰林的第三樓,見到了張拾得后,他即刻想到在苦海縣時程峰與他講過的那些,但如今與院長之間有了約定,倒也不必費盡心思從張拾得那里獲取關于忘鄉臺的更多線索了,而且張拾得作為書院翰林的管理員,知道的必然遠不如院長他們知道的更深。
對方是個頭發斑白的中年人,看上去年紀要比一層樓的那位管理員小很多,淺聊的時候才知他們竟然是同歲,張拾得的面相看上去要陽光許多,頭發因為太長而彎彎翹翹,他同樣是一個極為喜愛看書之人,這省去了聞潮生許多繁擾,當他不知自己需要看的書籍在什么位置時,只需要去問張拾得即可。
張拾得很好說話,不時也會與聞潮生討論一些關于修行上的事,有趣的是,他在闡述很多關于儒術修行上的問題時,講述得要遠比書院里的那些教書先生更為透徹。
但這個人……沒有修行過儒術。
聞潮生背對著陽光正好的窗前,手里拿著一本書,頗為驚異地看了一眼張拾得。
“您過去也該是書院里的學生,為何不修行儒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