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孟徵的時候,鳥翁的語氣里有一種不易察覺的惋惜,不知是因為對方看上去年紀已經不小了,還是因為其他什么。
但總之可以確定的是,那場大戰,徐一知沒死,孟徵死了。
在四國的修行者里來看,孟徵完全當得起「一流高手」四個字,但他死得極為草率,死得無聲無息,像是路邊的野草,一場驟然而至的暴雨落下,葉折根爛,生命便隨著泥水一同滲入了大地深處。
聞潮生狠狠嗅了一口空氣中的清新,原本挺直的脊背變得佝僂了些。
“這是不是就是江湖中絕大部分人的宿命?”
宿命。
鳥翁仔細揣摩著這兩個字,隨后緩聲說道:
“我不是齊國人,以前在塞外浪蕩,后來快要鮐背之年了,才終與寧國公結了緣,來到齊國王都,我在這里看了些書,有句話說得很入我的耳,叫做「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回想起自已這些年在塞外看見的種種,這句話已經說得入木三分了。”
“你說他是宿命,倒不如說是一種既定的規律、”
聞潮生道:
“再厲害的高手,也很難保證自已一生不出現意外,對吧?”
鳥翁徐徐吐出口氣。
“是啊……廣寒城那里不就是一場意外嗎?”
“仲春若是死了,我一定會逃走,但未必逃得掉。”
“你認識那名黑袍人?”
聞潮生:
“不認識。”
“可能是齊國王宮內的高手。”
鳥翁若有所思,而后又望著不遠處的小渠流水出神,聞潮生開了話匣子,突然對這個老人來了點興趣,問道:
“你年紀都這么大了,怎么還在江湖上混著?”
鳥翁淡淡道:
“生活。”
簡簡單單的二字,藏了鳥翁一生的風霜。
所有人都叫他鳥翁,興許連他自已也忘記了自已的名字,但這對他已經不重要了。
完全不重要。
鳥翁又感慨起來:
“我年輕時性格孤僻,不喜人群,偏愛特立獨行,老來之后反而害怕清凈了,所以才養那么多鳥陪著我,之所以還在江湖上游蕩,一方面是還平山王的人情,另一方面則是不用讓我老在這一畝三分地里待著。”
看著鳥翁語氣與眼神里流淌出的無奈,聞潮生有一種淡淡的恍惚感。
他好像回到了呂知命的那間小院里。
鳥翁一身修為,卻被困頓于紅塵俗世內,呂知命同樣如此,強如他那樣不知境界、但大概率是天人之上的存在,亦有無法解答的困惑。
聞潮生忽然輕松了很多。
原來不只是他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大家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