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夜。
小閣樓內,燈火璨然。
杜池魚坐在桌幾面前,又將一本「開物論」抄寫完畢,她合上了書籍,將原來的模本放回了書架的原位,接著目光又在面前的書架上移過一本又一本。
落于這書架上的書籍,基本都是程峰曾經比較感興趣的類目,這些書目均不在翰林中進行保存,所以其中的絕大部分,程峰都沒有看過。
杜池魚望著半個書架還沒有完全抄錄的書籍,陷入了思索,她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在書架上的書藉中搜尋、比較,最終仍是沒有能夠做了決定,回到了窗邊的另一個小桌子旁,給自已倒了半杯早已經涼透的茶,細細與月色對酌。
她一個人在這里的時候,還是會和尋常的時候一樣安靜,與杜池魚時常交往或是交流的人,都會從她的身上體會到一種他人沒有的平和與溫柔,這種感覺會催生靜謐,讓急切變得輕緩,讓躁動化為安祥。
聞潮生即是如此,與院長待在一起的時候,他偶爾覺得自已能聽到時光從她發隙之間偷偷溜走的聲音。
沒人在這里,沒人能順著天上流淌墜落的光輝看進她的靈魂,她獨自坐于此處多少年,連杜池魚自已也記不清楚了,喝完了這半杯茶,杜池魚內心的某種疑惑似乎得到了答案,她又坐到了常常抄錄書籍的木幾旁,提筆沾墨,但并未繼續抄錄書籍,而是開始寫著一些自已感興趣的事。
這些事情或是年輕時候她的親身經歷,又或是道聽途說來的小故事,躋身于記憶角落里吃灰了多年的邊角料被再次翻開時,似乎在人生之中單開了一條靜謐的小路,要比那些曾經歷經的諸般大事更加值得回味。
于是寫著寫著,杜池魚的臉上浮現了笑容,是以往不曾有過的輕快,是回憶過往時的感慨,還有一些則是朝花夕拾時才能感知到的驚喜。
后來,這些東西洋洋灑灑寫滿了一整本,院長看著未寫完的故事結尾,猶豫了片刻,還是適可而止地加上了幾個點,接著,她將書籍放到了窗前吹干墨漬,這才把這兩日抄寫好的書籍與今日書籍一同拿上。
走時,她吹滅了桌上的蠟燭,將屋子里的一切收拾干凈,布置妥當,接著拿上了門口木柜上的舊傘,就這樣離開了書院。
王城在下雨。
大雨。
如今偌大的王都里,只有書院避過了這場瓢潑大雨。
杜池魚先是來到了王鹿的家中,悄無聲息地將那幾本書放在了王鹿的床前,接著又行走于王城之中,直至到了一間匿于巷弄深處的毫不起眼的院子里,見到了一個坐在雨中磨刀的年輕女子。
二人對視了一剎,阿水停下了磨刀的動作,望著杜池魚手中的傘,緘默不語。
二人在這場雨中僵滯了很久,阿水才用一種近乎冷漠的聲音問道:
“他死了?”
杜池魚來到了阿水的身邊,將傘放在了一棵小松下,回道:
“快了,雨停了他就會死。”
阿水問道:
“他現在在哪兒?”
杜池魚轉身面向她,反問道:
“你希望他現在在哪兒?”
阿水回道:
“越遠越好。”
杜池魚搖頭:
“他出不了這王城。”
阿水將那柄沾滿雨水的柴刀放于風雨之中甩了甩。
“他在哪兒,我去找他。”
杜池魚回道:
“你找到他又能如何呢,他被困住了。”
阿水:
“我可以救他出來。”
杜池魚眉毛一挑:
“你確定你要救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