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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池魚的確可能會欺騙聞潮生一次。
因為她自已也不確定,阿水最終會不會暫且放下那筆滔天的罪恨,選擇帶聞潮生離開。
但她必須要賭這一次,這是聞潮生唯一可以離開王城的機會。
王城的這一場暴雨似乎隨著誰的心情而動,連續下了三日,也不見任何停歇的意思,反而變得越來越狂躁。
齊王屏退了所有的侍衛,偌大的蟠龍宮中,好似忽然就只剩下了他一人,他一改往日模樣,束發輕裘,光腳走過了這場茂盛生長的大雨,從蟠龍宮一直去到了那間留著老槐樹的小院子。
這條路他小時候走過很多次,當他年幼時,每每被噩夢驚醒,且未遇見法慧之前,齊王會將平山王留在宮中,當他受噩夢驚擾時,平山王會帶著他回到他娘親被逼死的這間破落小院,再帶著他走回蟠龍宮。
平山王那時候告訴年幼的齊王,「你是在眾人的擁護下從此處的落魄殺到了蟠龍宮的輝煌,所以走一遍這條路,你心就會安。」
事實也正如他所講,每當齊王睡不著覺受噩夢困頓,他只要走過這條路,慢慢就會恢復平靜。
后來,平山王便離開了王宮,他只能自已去走這條路。
被雨水淋濕的時候,齊王感覺很冷,這種冷不來自于皮肉,而是越過了這一層,直接去到了下一層。
以前他的宮中或是住處外面總有諸多的大內高手看護,而這場從黃金臺上落下的驟雨讓齊王深刻地接受了一件他早已經明白卻不愿面對的事:如果這場雨幕的主人需要他死,那他隨時都會死,馬上就會死。
再多的大內高手,再多的精兵強將也護不住他。
因為這里距離「那里」……實在太近了。
在那群人的面前,他手中的萬丈權勢就是一把火,一抔灰,頃刻之間便會煙消云散。
雨中的齊王想到了黃金臺上的燒干了平山王的那把火,他不自覺環抱住了自已的雙臂,瑟瑟發抖。
站在老槐樹下,水流從齊王的額頭一股一股淌落,恍惚之間,他覺得自已和當時黃金臺上的平山王沒什么不同,但平山王死的那一刻,齊王雖然有些事情也不知曉,卻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本喝下那杯酒的人應該是自已,不該是平山王。
這幾年他聯合諸多朝中重臣、王族,一點點架空自已的王權,并非利欲熏心,而是為了有資格喝下那杯酒。
他早就知道會有那杯酒。
現在,這個跟在自已身旁護了自已這么多年的人也走了,他該何去何從,又該做些什么?
齊王盯著面前的歪脖子樹出神,突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笑得難堪異常。
好像……做什么都沒有用。
因為,他也只是這場局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顆棋子。
“娘,我好像要死了。”
“早知道,小時候我就不該那般怕死,你也不該用命護我,這么多年,你們一個又一個離我而去,用自已的命幫我登上了齊國的王座,但最后,好像什么也沒改變。”
“如今看來,死在當年反倒是一種解脫。”
他對著老槐樹開始抱怨,到后面腿凍得僵了,寒意從腳底蔓延,一路去到了天靈蓋處,齊王狼狽不堪,終于抵擋不住,哆嗦著進入了那座破落的小屋。
推門而入,齊王忽地一怔。
原本應該一無所有的小房間里,此刻的舊木桌上卻放著一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