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峰合上書籍,將其妥善存放于整潔的柜中,而后拿出了紙筆,將枇杷樹的事寫下,發往了書院。
…
西風殘陽,烈馬綠酒。
男人不知從何處弄來了一張干凈的黑色長布,裹住了女人的上半身,找店小二灌了一壺酒,又灌了三壺水,接著便又騎著吃飽的馬兒上路。
他形容沾著風露滄桑,騎馬行于野道,與被長布包裹的女人前后緊貼,似乎想用胸口的溫度驅散幾分日落的寒冷。
馬兒與西山之外的夕陽一同漸行漸遠,原野之上的風一陣一陣,全不停歇,聞潮生胸前的阿水忽然用極為沙啞的聲音說道:
“有點想家了。”
聞潮生伸手輕攏了一下她下巴下方的黑布,防止夜風灌入她的領口。
“苦海縣?”
阿水:
“嗯。”
“以前……我其實不太理解為什么好多袍澤死前想要回家再看一眼,現在終于懂了。”
聞潮生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也知道阿水如今的狀況就在朝夕之間,閉眼之后隨時都可能會永遠無法醒來,他說道:
“那我送你回苦海縣?”
阿水抿了抿干澀起皮的嘴唇。
“不了,繼續走吧。”
“能走多遠走多遠。”
聞潮生默然。
半夜,阿水忽然在馬背上驚醒,她茫然地看了一眼漆黑的周圍,又自言自語道:
“如果我明天死了,你就一把火把我燒了,燒得越干凈越好。”
她的聲音很輕柔,聞潮生以前沒聽過阿水用這樣的語氣講話,他自已此番手腳亦是冰涼,身體內部已因書院攔殺他們的那名天人掌殿未完全落下的一掌而殘破不堪,道蘊傷屢屢皆是,全靠著一口不老泉的力量吊著半條命,但他還是抱著阿水沒松開半分。
“捱過去就好了,我這幾日多去小瀛洲里看看,如果能碰到北海前輩,或許我們都能活下來。”
阿水靠在聞潮生懷里,迷迷糊糊看著遠處的漆黑,也分不清那是夜幕還是死亡。
“你恨不恨我?”
她問道。
聞潮生回道:
“你少說點話。”
阿水抿著嘴:
“我很愧疚。”
聞潮生:
“不要愧疚。”
阿水: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現在應該在苦海縣過得很好。”
聞潮生或許是因為話說多了,企圖開口時,胸口的肺腑痛得像是要裂開一般,他平靜了很長時間,才終于回應道:
“此刻就是最好。”
阿水沒有回應他,也沒有聽見這句話,微弱的呼吸聲隨著馬蹄聲有節奏地起伏著,已然昏睡了過去……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