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沒有像阿水那般境界跌落,但也很難再用出在古戍棋盤上與王城外那般驚艷的一劍了,更無法長時間戰斗與劇烈運動。
正如法慧講述的那般,即便他參悟出了「并蒂蓮」這門心法,暫且救下了阿水,二人也根本撐不住多久。
他與阿水同命同源,未來他身上的道蘊傷爆發的那一刻,便是他死去之時,而阿水也會因此而逝。
微風中,聞潮生徐徐吐出了一口氣。
他起身走到了亭外,折一根翠竹的竹枝,回到亭中開始寫字。
寫「永」。
閱讀佛經不能讓他焦慮與躁動的內心平靜下來,那就練字吧。
像在書院思過崖中的那樣。
聞潮生以枝為筆,又寫了一萬遍「永」,直至夜幕降臨,他才終于松開了酸痛的手,這時,遠方山腰處的一道恢宏鐘聲響起,驚散了諸多飛鳥,鐘聲越過了聞潮生所在的翠竹峰,一路蔓延向了天際云外。
鐺——
鐺——
寺廟內,洪鐘敲響兩次,慈心小和尚說,這是法慧對他的提醒。
當鐘聲響過十二次后,便意味著留給他的時間已經結束。
此刻,已過子時。
淡淡月輝宛如從長亭的瓦檐之上淌落進來,起初不甚真切,后來愈發朦朧,聞潮生睜眼時嗅到了空氣之中的濕潤,這才發現周遭起霧了。
大霧。
目之所及,可視范圍不過二丈,劇烈的孤獨感包裹住了聞潮生,他身上的那些道蘊傷似乎感受到了陰氣的侵襲,從沉寂變得活躍,而活躍則給聞潮生帶去了難以想象的劇痛。
不是某一處的痛,而是全身每一個角落的痛。
道蘊傷留下的「焦痕」開始復燃,灼燒、撕裂、寸寸破碎他的一切。
只是短短的兩三個呼吸之間,便險些擊穿了聞潮生的意志,他面色蒼白地從石凳上滑坐于地,背靠著亭柱,低頭不語,身軀顫抖得不受控制。
他痛到生不如死,痛到意識恍惚,重重幻影浮現于聞潮生的眼前,他看見了許多真實的、虛幻的,溫馨的,可怕的畫面,耳畔,也有了許多雜音。
而在這些雜音之中,聞潮生漸漸也聽到了一句熟悉的話,一句他過去覺得自已理解了,但其實從來沒有感同身受過的話:
“……所以酒這東西,天下第一好。”
那是阿水的原話。
不知過去多久,聞潮生終于在這常人無法抵御的劇痛中漸漸適應。
他自然能適應,也必須能適應,否則這從齊國到陳國數千里的顛簸,他撐不住。
亭中,聞潮生胸口起伏得厲害,他緩緩仰起頭,任憑刺透濃霧的一縷微光吻過面龐,出神了片刻,終是幸甚至哉地感慨一句:
“原來……真的這么痛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