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發如霜,稀疏地披散在肩頭,穿著一件寬大古樸、仿佛由最純粹的夜色織就的灰袍,袍身上流淌著黯淡的星辰軌跡與扭曲的時光符文。
他的面容蒼老到了極致,皺紋如同干涸大地的裂谷,深深刻入肌膚,每一道都仿佛承載著萬載歲月的重量。然而,那雙眼睛卻異常清澈、深邃,如同蘊藏了整條星河,又似兩口通往無盡過去的深潭,平靜無波,卻又帶著洞悉一切的漠然。
他盤坐的姿勢極其古老而奇異,雙手結著一個繁復玄奧的印訣,置于膝上。在他身體周圍,空間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扭曲感,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緩緩流淌的河流環繞著他。
河流之中,閃爍著無數破碎的光點,那是被具象化的、凝滯的時光片段——歡笑的孩童、垂死的戰士、盛放的曇花、崩塌的山岳……無數生滅的景象在其中沉浮、凍結。
他便是此地的王,此境的意志——時序老人。
常小魚的目光艱難地抬起,穿透粘稠的時光塵埃,落在那白發老者的身上。
就在目光接觸的剎那——
“歡迎來到時間墳場,孩子。”
“你我并無仇恨,但你要過去,而我又必須要攔你,那就讓我們互相感受一下對方體內流淌著的力量吧。”
時序老人的聲音并不洪亮,甚至帶著一絲蒼老的沙啞,卻無比清晰地穿透了空間的凝滯,直接烙印在常小魚的靈魂深處。那聲音平靜無波,如同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不容更改的事實。
隨著這聲宣告,時序老人置于膝上的、結印的枯瘦右手,極其隨意地,朝著常小魚的方向,輕輕一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爆發,沒有撕裂空間的法則波動。
只有一股無形的、超越了物質層面的“意”,如同穿越了無盡時空的冰冷射線,瞬間跨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精準地命中了常小魚。
嗡!
常小魚的身體猛地一僵。
一股無法抗拒的、源于生命本源的“流逝”感,如同億萬只貪婪的蛀蟲,瞬間鉆入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經絡、每一寸骨髓。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旺盛的生命本源,如同被扎破了口子的皮囊,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瘋狂地流失、干涸。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帶著極度驚駭的悶哼從常小魚喉嚨深處擠出。
肉眼可見的變化發生在他身上,他那沾染著血污的黑發,從發根開始,以驚人的速度褪去了黑色,變得灰白、干枯,如同深秋荒野上被寒霜打過的野草。
臉上、脖頸上、手臂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瞬間失去了年輕的光澤與彈性,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變得松弛、褶皺,布滿了細密的、象征著歲月侵蝕的紋路。
一股深沉的疲憊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的意識。肌肉的力量在飛速衰退,骨骼的密度似乎在降低,發出細微的呻吟,連體內那枯竭的混沌源力與歸墟之噬,運轉的速度都陡然下降了數倍,變得艱澀無比。
衰老!
純粹的、不可逆轉的、時間層面的衰老詛咒。
僅僅一指,剝奪了他幾十年,甚至可能上百年的生命本源。
常小魚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左膝一軟,幾乎要跪倒在這片時間墳場之上。他猛地咬住舌尖,劇烈的痛楚和濃重的血腥味強行刺激著瀕臨沉淪的意識,硬生生用右腿支撐住了身體。
他艱難地抬起頭,布滿皺紋的眼角,目光死死鎖定時序老人,那眼神中燃燒的不再是憤怒的火焰,而是冰寒刺骨的、與時間本身對抗的決絕意志。
“時間……之力……”沙啞、蒼老、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從他干裂的嘴唇中擠出,帶著刻骨的寒意。
時序老人那雙星河般深邃的眼眸中,沒有絲毫波瀾,只有一種近乎神只俯瞰塵埃的絕對漠然。
“掙扎是時間最大的浪費,孩子。”他平靜地開口,聲音如同凍結的時光本身,“安息于此,化為時光之冢的一粒塵埃,才是你既定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