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宋英決定替他們問一問。
因著之前吳提學巡視社學時,申永輝那冷漠的態度,宋英本以為這事申家得不會同意,沒想到大太太一口就同意了,話還說得十分漂亮。
“哎呦,瞧我疏忽的,鄉里鄉親本該親自去請的,只是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一時給忘了。
你代我向他們賠個不是,讓他們隨時過來祭拜,出殯定在后日,他們若是得閑,能來送一送,我們老太爺在九泉之下,也能有幾分慰藉。”
這自然是客套話,從申永輝的態度可知,申狀元對同村人的觀感很差,若是真能得知他們前來吊唁,棺材板可能都壓不住了。
話帶回去,榕樹村的人又喜又憂,喜的自然是申府態度和緩,與榕樹村的關系能改善;憂的與其他村的人一樣,擔心怨氣化厲鬼。
最終,清化里各村商議出了結果,每家派出一個陽氣重、八字硬的青壯年去吊唁。
至于送葬就算了,卯時起靈,他們若想送葬,五更天就得起來趕路,那會兒正逢陰陽交替,又是這樣的慘案,壯小伙的陽氣可能也壓不住。
十月下旬,天亮得越來越晚,卯時初還是一片黑漆漆,申府的大門就開了。
六具棺材排成三列,最前頭的兩具黑漆描金棺里自然是申狀元與順安縣主,后面分別是申家大老爺,三少爺,五少爺,五小姐。
四個孩子與二姑奶奶的尸體得等京城他們家里來了人,由他們決定是就在清水縣下葬,還是扶靈歸鄉去下葬。
申家特意辟出一間屋子停靈,每日用冰塊降溫,幸好現在天氣越來越冷,冰塊的消耗不那么大,若是六七月,這么多具棺材,怕是再厚的家底也支撐不住。
而蓮姨娘的尸體,在陳知縣結案后,就被申家人夜里拖出去,隨便找個地埋了。
“起靈——”司儀啞著聲音高喊,四下頓時哭聲四起。
宋英攙扶著自家師父,正慢慢隨著人群往外走,忽見袁清逆流而來。
他穿一身粗麻衣,以麻繩束發,戴紙糊白巾,穿著草鞋,正是斬衰打扮。
按禮制,三品以上官員去世,需有三十六人執斬衰禮,也就是重孝。
申狀元丁憂前官至二品大員,自然夠得上這禮,可還活著申家人壓根不夠,又沒有其他親族前來。
于是,袁清這些嘉湖書院的學生自發選了人,幫著湊夠了三十六人。
很快,到了近前,袁清將一盞燈籠遞給宋英,低聲囑咐道:“你扶著林大夫慢一點,別摔著了。”
宋英點點頭,目光落在他被粗麻衣磨得有些泛紅的頸子,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斬衰喪服必須是粗麻布,露毛邊,這種情況下,便是磨得皮膚都出血了,也不好拿帕子墊一墊。
“你快去吧,我走慣了山路,不會摔著,也不會讓師父摔著。”
袁清又關心了幾句林大夫,這才回到前方的隊伍,從沈旌手里接過竹制直杖,并收到了沈旌的陰陽怪氣:
“兩邊都有下人提著燈籠,用得著你巴巴去獻殷勤?宋英妹子只有兩只手,提了燈籠,就只能用一只手攙扶她師父,真要遇到個小坑小坡,一只手扶得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