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您感覺怎么樣?”張嬤嬤憂心不已。
連翹則道:“奴婢這就去請小宋大夫。”
“我沒事。”陳太太掀開毯子,“給我更衣,我改主意了,我現在就去清風觀,我倒要親口問一問,我兒的八字如何有礙子嗣!”
張嬤嬤與連翹趕緊勸說,奈何陳太太實在慪不過,鐵了心一定要去,她們只得伺候她梳洗更衣。
一番折騰,到清風觀時已經未時末,今兒有太陽,照在身上倒沒那么冷,可張嬤嬤等人還是止不住地擔心。
新來的迎客小道士見是陳府轎子,忙不迭迎上來,卻被張嬤嬤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陳太太徑直跨過門檻,繡鞋碾過地上‘道法自然’的陰刻石匾,裙擺帶起的風驚飛了香爐邊的灰雀。
“圓融道長何在?”她的聲音不大,卻驚得殿內人聲聲戛然而止,參拜的香客們紛紛看過來,有人認出了陳太太,面上都是驚訝。
那些沒認出來是陳太太的,觀他們一行人的衣著打扮,也知來頭不小。
圓融道長從三清殿里出來,一甩拂塵:“福生無量天尊,陳太太——”
“我兒子的八字,”陳太太打斷了他的話,劈手摔出幾卷紅紙,“袁珊的八字,靈官廟主持的批語、陰陽學官的批語,還有城南王瞎子的批語,都在這里。
我不懂命理、也不懂陰陽五行,今日你給我說說,他倆的八字怎么就有礙子嗣了?其他三人的批語又錯在了哪里?”
其他香客們面面相覷,知縣公子在議親?袁珊是哪家千金?清水縣和順慶府的官宦人家中,好像沒有姓袁的吧?
知縣夫人這架勢是來興師問罪的?圓融道長合八字的結果與靈官廟主持的不一樣……
眾人被這巨大的信息量弄得一臉懵。
圓融道長朝陳太太拱了拱手,溫和道:“居士許是聽岔了,我從未說陳少爺與袁姑娘的八字有什么問題,我說有礙子嗣,是指令郎的病。
他這是打娘胎來帶出來的殘缺,是先天的,很有可能下一代也會如此,故而不建議留后。”
轟——
陳太太腦子一片空白,什么叫下一代也會如此?什么叫不建議留后?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不覺疼痛,她盯著圓融道長那張皺紋縱橫的臉,忽然覺得那對白眉下的眼睛像兩口深井,里面藏著妖怪,會吞噬人的希望。
好一陣,頭暈目眩才好了些,她聽見附近香客驚訝的聲音。
“知縣公子天生殘缺?!缺胳膊少腿嗎?”
“我怎么沒聽說過?”
“嘿,你別說,咱們清水縣和順慶府官宦家的公子,基本都在嘉湖書院念書,確實沒聽說陳公子去念書……”
這些竊竊私語猶如毒蛇般鉆進陳太太的耳朵,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站立不穩,圓融道長的白眉在她視線里扭曲成兩條蠕動的蛆蟲,香爐里升起的煙也化作無數譏諷的鬼臉。
“太太!”張嬤嬤急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卻被一把推開。
陳太太猛地轉身,猩紅的雙眼掃過那些交頭接耳的香客,那些人立刻噤若寒蟬,卻又在她轉身后,用帕子掩著嘴,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