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英回了神,“我拾掇下藥箱。”
這些富貴人家最是講究,往年陳太太犯了病,寧可忍著也不愿壞了“正月不請醫“的規矩。
以陳家的勢力,要整治她有的是法子,何必非要選在正月里?
她抿了下唇,快速清點好物品,背起藥箱跟著小廝出了門。
一路上,她掀開轎簾的一角,望著街上還未撤去的花燈,那些鮮艷的彩綢在寒風中飄蕩,像一只只彩蝶飛舞。
到了陳府,意外的安靜,屋舍沒有任何裝點,感受不到一丁點兒節日的余韻。
是陳府的下人們太勤快,半天的時間就將一切撤了,還是陳府的上元節沒有任何裝飾?
懷著疑惑,很快到了陳太太居住的正院,門簾一掀開,宋英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其間還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
陳太太半倚在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屋里火盆燒得旺旺的,可她卻仍止不住地發抖。
如果說上次捅破陳家少爺的傻病會影響下一代,陳太太垮了一半,那么現在,她徹底垮了,整個人是被抽干了精氣神,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連嘴唇都泛著青灰。
“小宋大夫來了。”陳太太虛弱地喚了一聲,聲音細若游絲。
宋英心頭一顫。作為大夫的本能讓她立刻上前,卻在離床榻三步遠的地方硬生生停住。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滿腹疑惑,輕聲道:“我給您診脈。”
指尖搭上那截蒼白的手腕,宋英的眉頭越皺越緊。脈象細弱無力,時有時無,余光瞄到旁邊的痰盂,里頭隱約可見暗紅的血絲。
顯然,陳太太又吐血了,這已是心脾兩傷之癥,而且很嚴重了。
“您這是何苦呢?”宋英終是沒忍住,嘆了口氣,“郁結于心,氣血逆行,再這樣下去......”
陳太太抵在引枕往上坐了坐,努力讓自己打起些精神,“你說的對,這世上誰都靠不住。我想試試你說的法子,放寬心,把病養好,楠哥兒只有我了。”
她很努力的撐著,可說到最后一句時,聲音還是抑制不住地哽咽,眼角也濕潤了。
宋英呆了呆,下意識望向連翹與張嬤嬤等人,這是發生了什么事?
不想,陳太太主動開口給她解惑,“也不怕你笑話,初一那日,我一位京城故交前來拜訪,我才知道這些年一直被蒙在鼓里,夫家瞞著我,娘家竟然也幫著他們瞞我……”
她說得很傷心,斷斷續續的,語序也混亂,但大致原委宋英聽明白了。
當初陳楠被診斷為心智不足后,陳太太與陳知縣就想趁年輕再生幾個兒子,一來傳宗接代,二來他們百年之后,弟弟們對陳楠也有個照應。
但是折騰了許多年,除了一個女兒,便再無所出,要么幾年都懷不上,好不容懷上,也都小產了。
折騰來折騰去,陳太太的身體越發不好,懷孕更是無望。
她陷在絕望里日日焦心,沒想到陳知縣竟然早有了外室,還生出了一個兒子。
幾年前她隨著陳知縣到清水縣來赴任后,陳家竟然瞞著她將外室與孩子都接了回去。
更讓她寒心的是,她娘家人也知道這事,可這幾年的書信往來,一個字都沒提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