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了蹙眉,“去廚房拿幾根干凈的木筷來,最好是杉木的,再尋幾塊干凈的粗麻布,再捉一只活鴨,最好是白鴨,再拿兩個碗來,要陶瓷的。”
目光掃到桌上那碗殘羹,她端起來湊近鼻尖,魚羹的鮮香中隱約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但她此前從未嘗過河豚,一時難以分辨。
她將碗遞給一旁的丫鬟:“拿去給船老大,讓他看看是誤放了河豚的卵巢還是肝臟,要快!”
張編撰聞言色變,他博覽群書,對于河豚之毒也略有了解,《洗冤錄》里言:食卵者,七步倒,可見其毒性之強;至于肝毒,《海味索隱》里記了這么一句,肝毒遲發而烈。
他揮手示意下人們照辦,又強忍擔憂詢問:“不知內子眼下究竟如何?”
宋英抿了下唇,“依癥狀來看,應是誤食了河豚的卵巢,若是尋常人,及時催吐解毒,尚可轉圜,只是尊夫人是雙身子,這就……”
河豚的卵巢即是子腸,民間也稱之為毒包、魚蛋,對胎兒極為致命,中毒一刻鐘,便可使胎動異常,繼而胎停。
即便是解毒及時,也可能因毒素入胎,導致胎兒發育異常。
張編撰的眼底沉了沉,卻對著軟榻上的妻子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你會沒事的。”
不多時,東西都拿來了,宋英用粗麻布將木筷頭一包,讓人扶著婦人開始催吐。
木筷入喉,張太太難受得眼淚都出來了,珠兒拿著帕子給她擦拭,“這也太難受了,有沒有解毒的丸藥啊?”
“再好的丸藥,也沒有直接把毒物吐出來的好。”宋英淡淡道,直到張太太吐無可吐,才讓人放開她。
她手腕一翻,袖中短刃已然出鞘,陽光下,刀刃泠泠泛著寒芒,映得她眉眼愈發凌厲。
屋內眾人都嚇了一跳,珠兒更是緊張道:“你、你做什么?”
宋英白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白瓷碗走向抱著鴨子的婆子,“抱住了,把它的脖子露出來。”
見識過她診斷催吐的手段,婆子此刻沒有半點遲疑,一只手死死箍住鴨翅,一只手握著鴨頭,將那青白色的頸子抻得筆直。
宋英刀鋒斜掠而過,一道殷紅血線自青白色的皮肉間迸出,滾燙的鮮血噴濺在潔白的鴨絨上,暈開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血珠順著絨毛滾落,精準地墜入她放在下方的白瓷碗中,發出“嗒嗒”的輕響。
屋內幾個貼身伺候的年輕丫鬟,哪里見過這般情形,嚇得花容失色,啊得叫出了幾聲,抱著鴨子的婆子卻是眼睛都沒眨一下,反倒調整著姿勢,讓血更多的流出來。
很快就接了小半碗,宋英讓人另拿了個碗繼續接著,自己則端著尚冒著熱氣的鴨血遞到張太太蒼白的唇邊,“趁熱飲盡,莫要遲疑。”
張太太虛弱地睜開眼,只見碗中血格外鮮紅,熱氣裹挾著腥味撲面而來,她喉頭滾動了一下,咬咬牙,顫抖著張開了嘴。
她剛咽下一口鴨血,身體突然劇烈一顫,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弓起身子,喉嚨深處更是發出“咕嚕咕嚕”的悶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翻攪。
“娘子!”張編撰臉色驟變,一個箭步沖上前來,卻被宋英橫臂攔住。
“這是毒血相激,正在拔毒。”她的聲音依舊很平靜,拿著碗的手也堅定地繼續給張太太喂鴨血。
張編撰抿了下唇,收回了手,目光卻仍是擔憂地望著妻子。
忽而,張太太一個挺身,“哇”地吐出一大口暗紅色的血沫,其中竟夾雜著詭異的綠色絮狀物,隨著污物暈開,散發出一股類似腐敗海魚的腥臭。</p>